本篇内容为虚构故事,如有雷同实属巧合。
1
这几日宫里忙着筹备着为肃北军送行和太子大婚的相关事宜,阖宫上下真是好不热闹。
其实我是个很爱凑热闹的姑娘,但十分不巧,太子哥哥是我曾经名义上的暗恋对象——其实也就是我偶然在某次宴会上和太后娘娘奉承了一句:“满长安未出阁的女子,怕是都想嫁给太子哥哥这样的郎君吧?”
当时说完这句话,我隔夜饭都要呕出来了。但我只是太后娘娘的侄孙女,满宫里只有她是我的靠山,我必需得事事让她顺心。
我七岁那年便被父母送进宫来,故而早早地就学会了故作天真的样子讨太后娘娘的欢心。
一言以蔽之,我不能让自己的人设崩塌。
太后娘娘便存了让我嫁入东宫的心思,我便不得不维持对太子痴心一片的人设,真是呜呼哀哉。
好在太子马上就要和喜欢的女子成婚了,我以后终于可以不再叫他“太子哥哥”这种酸得让人反胃的称谓了。
但因着这层关系,我不得不维持人设故作哀伤,继而不能去婚宴凑热闹——可我真的很想去,我长这么大还没参加过婚宴呢,更遑论这还是储君的婚宴,那必然是天上地下独一份的热闹场面。
可惜我无福得见了。
话说回来,肃北军主帅周谨风是和我一向不对付的镇国公主李向晚的青梅竹马,有道是“敌人的朋友就是我的敌人”,因此我也不想去凑这个热闹。
而且他们俩还不是像我和李暮苍这样纯粹的青梅竹马——我不止一次看见李向晚喝的酩酊大醉,嘴里嘟嘟囔囔的说自己要去找周谨风纵马,还要看剑山野烂漫处的桃花。
后来我实在看不下去了,特地在她十六岁生辰之前熬了两个通宵,按照古书里描绘的剑南景色,亲手绘了一副山野桃林图——毕竟我在宫中多年,从未去过家乡以外的地方。
自然,我是拉不下来脸主动求和的。
心疼她是一回事,给她台阶下是另一回事,二者可不能混为一谈。
所以我让李暮苍谎称这图是他画的。
李向晚这个没什么见识的傻姑娘,还喜滋滋地把这幅图挂在厅堂之上,每天站在画前端详许久。
她也不想想,我这惊尘绝艳细致入微的画功,哪是李暮苍这个二流画师能模仿来的。
她这冒傻气的样子让我觉着十分好笑。
李暮苍替我转交那幅画的时候并不理解我们相爱相杀的行为:“阿袅,你既然很想和我二姐做朋友,为什么不直接同她说呢?”
“这是我们闺中少女的乐趣,天天腻在一起多没意思啊,就是要这么打闹才好玩呢。友谊和爱情都是一样的,都是吵架吵出来的,你懂不?”
“懂了,但没完全懂。”
行吧,李暮苍情商低也情有可原,毕竟他们做暗卫这行的,能三个字说明白的话绝不说五个字,脑回路都直来直去的很,自然理解不了我们伟大的闺阁友谊。
他是个低调谨慎的四皇子,低调到他爹经常忘记自己还有这么个儿子。
他领的差事也是费力不讨好的那种——替陛下和太子掌管内卫司,简单来说就是个特务头子,执行些暗杀任务什么的。
他母妃戚贤妃就是暗卫出身,暗器轻功耳力都好的不像话,在宫中深居简出多年,每年都会亲手诛杀好几个妄图混进宫禁刺杀陛下的狂徒。
我和李暮苍的相识也是因为这差事。
他十二岁便统领内卫司,从那之后经常要离京办事,抓捕那些逃亡的要犯。
那次正逢除夕,内卫司提审了一个朝廷重犯的从犯,从他嘴里套出了这重犯易容之后的容貌特征。但当时很不凑巧,内卫司的画工都回家老婆孩子热炕头了,这差事又十分要紧,李暮苍狗急跳墙,想起了宫中有个自小习画的余音郡主,于是去和太后打了个商量,把正在梅园中和宫女打雪仗的我借走了。
那一幕我记了许多年,十三四岁的少年立在雪中,衣摆处的暗红色血迹和枝头的几朵红梅遥遥相应。
有那么一丝“纵死犹闻侠骨香”的意思。
见到我的时候他很局促,并没说什么场面话,只默默地将身上墨色的狐皮大氅解下来递给我:“天气有些冷,你……你披着这个。”
“是啊。”我没好气地道,“这么冷的天,还要让我跑一趟内卫司。”
他憋红了脸也没说出半个字来,还是他旁边的小厮机灵道:“我们王爷他不大会说话,小的替王爷给郡主赔个不是,请郡主大人有大量,千万不要动怒。”
后来我们逐渐熟络起来,我才知道他这个人不熟的时候确实不怎么爱说话,熟了之后简直就是个碎嘴嬷嬷。
但我就是喜欢看他在我面前没话找话的样子。
2
我很早便听宫人们提起过,太后身边养着一位擅画的小郡主,是豫章郡公的女公子、太后的侄孙女。
豫章潘氏是南边的望族,数百年清流世家,按理说并不需要巴结朝臣来巩固地位,但祖母可能并不想让潘氏的荣耀止于此,因而特意选了嫡亲的侄孙女进宫,名义上是陪着她诵经念佛有个伴儿,实际上……
阿袅及笄之后,太后想要让她嫁给大哥的心思便愈发明显了。
阿袅是个很有意思的女孩子,当着太后娘娘的面将我大哥夸的天上有地下无,但若太后娘娘不在一旁,她见到我大哥时便面容寡淡兴致缺缺,仿佛并不怎么喜欢他。
我的小厮曾一度怀疑她有人格分裂。
但我觉着阿袅应当是因着女儿家的矜持,不肯在喜欢的人面前表现得太过于活泼,才刻意压着自己的性子故作冷淡的。
当年我们的相识以我的笨嘴拙舌开场,显然不会给她留下什么好印象。
她那时一身杏花色的袄裙,扎着两个鬏鬏,发间点缀着几只玉簪花,像是嫦娥身边的玉兔仙子。
不得不说,那袄裙的料子是上好的浮光锦,就是颜色有些素了,要是绣上两只仙鹤戏水,定然会更加好看。
这是我的职业病,抛去暗卫统领这个职业,我的另一层身份是一名刺绣爱好者。
我甚至在东市开了一家绣坊,一来方便弟兄们接头,二来还能添些银钱收益。毕竟都是用银针,用来做暗器和用来刺绣本质上都是为了谋生。
那天阿袅在画案前润笔,我在旁边给她研墨,手下的两个弟兄将那犯人押在一旁。
“他,他易容之后颧骨很高,额头突出,眉毛粗黑,眉骨处有一条寸长的疤痕,鼻梁很高,下颌突出,脸型有点方,嘴唇有些地包天……”
阿袅不假思索地下笔,不消片刻便将那画像画就,从脸型到发丝无不细致入微,连一旁在内卫司当差了二十年的王叔都赞叹不已,说这样的画功真是难得一见。
“你让他瞧瞧,哪里不对我再改。”
那犯人见了画便道,那流窜的逃犯就长这个样子,一模一样的,按照这画逮人绝对错不了。
阿袅微微抬了抬下巴,骄傲地环视四周道:“刚才谁叫我小丫头片子来着?”
刚才笑话她个子小的那个侍卫挠头笑了笑,连忙行礼道:“小的不晓得郡主年纪小小便有这样的能耐,给郡主赔罪了。郡主看在我们王爷的面子上,不要和小的计较了。”
她将画扔进笔洗,摊开手道:“赔罪要有诚意,不能光嘴上说说的。咳咳,这也到饭点了,你们看……”
我顺水推舟道:“请郡主留下用个便饭。”
她笑的灿烂,同我对着口型道:“菜里能多放肉吗?”
我同一旁跑腿的小厮道:“和厨子说一下,晚膳吃火锅。”
她听了之后眼睛都亮了。
自那以后她常常会主动过来帮忙兼蹭饭,因为太后娘娘吃斋念佛见不得荤腥,她又不能公然开荤,而内卫司伙食还不错,所以我们经常在一起涮火锅。
熟了之后她说我们的称谓有点生分,一口一个王爷郡主的,听起来就很不好惹的样子。
我说我们可以互称表字,然后她表情惊悚地和我说,我这个提议让她想起了她不苟言笑刚正不阿的爹爹。
我叹了口气,说你想怎么叫我都行。
她想了想,给我起了个很土的称谓:“我就叫你阿四好了,你可以叫我阿袅,小时候我父母便叫我阿袅。”
余音袅袅,确实是个好名字。
但她父母将她送到这大明宫之后,已经很多年都没有再见过她了——一是山高水远,二是父皇不喜后宫干政,豫章郡公若总是进宫与太后叙旧,是极容易引起父皇的猜忌的。
世家大族的女儿,生来便要做家族的棋子,小小年纪便要在这偌大的宫禁之中讨生活,看皇祖母的脸色说话做事,唯恐行差踏错一步。
我想,她或许并不想做这个所谓的大唐郡主。
我本来不善言辞,但我母妃曾教导过我:“当人家和你说很多话时,你只蹦出两个字回应是很不礼貌的行为。”
而我身边只有阿袅一个喜欢和我说很多话的姑娘,所以和她在一起时我经常绞尽脑汁地说些有的没的。
后来我便习惯了,每当看到她时,我就想给她讲最近遇到的那些有意思的事。
直到她的及笄宴后,我才终于发现自己的反常。
那天我在宴会上喝了很多酒,小厮一边搀扶着我的胳膊将我往王府拖一边不解地问我为什么一见到阿袅就关不上话匣子。
我趁着有些酒意,模模糊糊地道:“因为看见她的时候,本王就很开心啊。”
是啊,我一看到她,就开心的不得了。
那一刻我突然明白了自己的心意,我是喜欢上她了。
可我一个默默无闻的闲散王爷,根本入不了皇祖母的眼,况且阿袅只是看起来并不讨厌我罢了,毕竟她一直喜欢的都是我的长兄。
我在外奔波了月余,回宫述职时才看到长街上的宫灯都被换成了吉祥的图案,这时我才恍然想起,今日是太子大婚的日子,阿袅应该正在哪个地方偷偷抹眼泪吧。
我这样喜欢她,如若她不开心,我便也不会开心。
3
我不得不承认,太后其实是个很执拗的老太太。
即便我几次三番强调自己并没有怎么伤心,但她还是执意要我在太子大婚那天出宫游玩散心,并且她语气不善地同我道:“那女子不过是个番邦小国的公主,她阿娘也不过是赵王府的一个庶女罢了,成不了什么大气候的,你若是还喜欢太子,那哀家便派人……”
我心下一惊,您老人家开什么玩笑,太子两口子能捅破窗户纸都是我一手促成的,我开心还来不及,太后她就要剪了我刚牵好的红线?
这便是我不喜欢太后娘娘的原因——她总是对嫡出庶出这件事有着近乎于偏执的界定。
小时候我父亲常常同我道:“世卿世禄的大家族都是从里面开始败的,所以最要紧的便是要兄友弟恭父慈子孝,嫡庶之别并没有贤良方正来得重要。”
我和我父亲的看法一样,所以我对太后娘娘的想法并不敢苟同。
因此我留了个心眼,让我的心腹婢女去内卫司传了话,让他们今夜提防着点太后的人,一定要护好太子妃。
早在几个月前,我便偶然在内卫司的四大统领之一谢无棱的口中听到了太子殿下和这位姑墨国公主的前尘往事。
故而当这位公主作为质子来到长安的时候,我便下了决心要撮合他俩。
我喜欢的是那种眼神透亮的少年郎,而不是太子这种看起来就城府极深,感觉随时随地能给你挖坑的人。
我为了自己不嫁给太子,前后下了不少的功夫。
譬如在姑墨公主入城的当天,我将李向晚骗出宫,还找了几个刺客装模作样地要刺杀李向晚,其实就是想让李向晚同她结识——毕竟李向晚和太子殿下是先皇后留下的一双儿女,由她出面撮合简直再好不过了。
我还特意在除夕那天让小太监带她到太液池旁边溜达,一边出言挑衅一边掐着时间,正好便在太子路过时将她推进了水里——宫中的侍卫又不是吃素的,当然不会见死不救的。
我就想让太子来个英雄救美。
在我的设想中,太子殿下抱着美人上岸,二人湿漉漉的目光瞧着对方……
但终归百密一疏,我并不知道太子他不会水,但好在殊途同归,那朝露公主并没有让本郡主失望,几日后她夜探东宫,然后两人秉烛夜谈,第二日我便将这消息添油加醋一番,而后让人传遍了整个大明宫。
我晓得陛下不喜外戚干政,西域的公主虽然身份尊贵,但在长安并无根基。若她能入主东宫,那太子以后便不会被那些外戚家族掣肘。
顺水推舟这种事我最会了,陛下果然直接封了朝露公主为太子妃,我这些天的努力终归没有白费。
但胳膊终归拧不过大腿,太后娘娘铁了心要我在他们大婚这日离宫散心,我不得不顺着她老人家的意思。
4
我是在红袖招找到阿袅的。
暗卫说阿袅从东市逛了半日,买了许多零碎玩意儿,然后便和侍女找了家成衣店换了身圆领袍,头上也缠了幞头,也不知道从哪里牵了两条大黄狗,横冲直撞、大摇大摆地便去了平康坊的红袖招。
红袖招乃是长安最大的青楼,就开在平康坊的繁华之地,光是那招牌就有一人之高,更遑论那充斥着丝竹之声的高楼了。
我听了暗卫的消息,额头的青筋都跳了跳。
她是伤心伤狠了才去红袖招找乐子的吧。
我从三楼的窗子跃进她的包厢中,窗前隔着一扇穿金百蝶的大屏风,我从屏风后缓缓走出来,只见她正一边听着女先儿说书一边乐不可支。
那两条大黄狗静静地卧在她脚旁,乖顺的很。
她看到我时极为开心,腾一下窜了过来拍了拍我的肩膀道:“阿四你回来啦,这次任务完成的还算顺利吧?”
我摸了摸她的额头:“听祖母说,你是生病了出来疗养……好在没发烧,所以你生的是什么病,要不要紧,用不用现在去医馆瞧瞧病?”
她拉住我抚着她额头的手,笑嘻嘻道:“我没病啊,是祖母非要我出门的,要不谁会大冷天的出来逛街啊。我听说红袖招人多,应该也挺暖和的,这就来听听书看看美人找找乐子。”
旁边的女先儿很会说话:“这位郎君是这位小娘子的夫婿么?”
她先是冲我挤眉弄眼,而后又回头冲那女先儿而笑了笑:“对啊,这不是来逮我了么。”
那女先儿抱着琵琶行了个礼:“那便不打扰贤伉俪叙话了,奴家告退。”
我点点头,从袖袋中掏出一锭银子递给旁边伺候的小丫鬟:“你们主子书说的不错,该赏。”
阿袅不明所以地挠了挠头:“你竟听到她说书了么?”
我诚实的摇摇头:“没听到。”
“那你给她那么多银子?你有钱烧的吗?”她煞有介事地掏出钱袋数了数钱,“他们这真的太贵了,连一壶茶都要十好几两银子,下次我换一家不那么贵的青楼。”
“你晓得内卫司的职责所在吧?”我微微一笑道。
“查访官员大族和皇族子弟有无失德……”她忽然眼神一亮,十分狗腿道,“来来您坐这,我给您按一下太阳穴,您老人家歇息歇息……”
“潘余音,你拿对付皇祖母的那套对付我?”
“哪能呢,我这是发自内心的尊敬。”
“所以你今晚就准备住这了?”
她苦着一张脸道:“那太后娘娘不让我回宫,我能怎么办啊。”她歪头想了想,又道,“对了,我昨日从你们内卫司支了几个人去保护太子妃,我总觉着太后今晚要做些什么,这事你也上点心看顾一下。”
我并不理解她的所作所为:“找人保护太子妃?你不是喜欢大哥么?”
她忽然一脸惊恐地瞧着我:“阿四啊,你我相识多年,我以为咱俩已经很熟了……结果你这么不了解我吗?天呐,你对我的误解真的太深刻了,我喜欢谁也不可能喜欢太子吧,他那个人天天板着脸吓死个人,不板着脸更吓人,我见了他比见到你父皇还害怕,我有时候真的不理解朝露公主喜欢他哪一点……不会是被他下了什么迷魂药了吧?但有情人终成眷属我也不好说什么,况且我背地里还给他们牵红线来着……”
我眉头渐渐舒展,试探性地问她道:“那你之前……”
“诓太后的呀,你也知道我一个人在宫里没法子立足,只能背靠大树好乘凉。她有心撮合,那我就顺着她老人家的意思装鹌鹑就好啦。”
我盯了她半晌,心中五味杂陈。
她伸手在我眼前晃了晃:“阿四你怎么不说话呀,是生我的气了吗?这不怪我吧,我以为咱俩这么铁的关系,你早就看出来了呢……”
我摇摇头:“没有,我在想要怎么把喜欢的姑娘追到手。”
她愣了愣,然后一脸惊喜地锤了我一拳道:“行啊你小子,喜欢上哪家闺秀了,我去替你问问去。”
5
说完这句话我就懊悔极了。
人啊,总是觉得自己是芸芸众生中特别而不流俗的那一个。
就譬如我曾以为我和李暮苍是纯粹的青梅竹马异性知己,但事实上我就是对他图谋不轨包藏祸心。
没想到啊没想到,我和李向晚居然是一丘之貉。
我很早便对他动心了。
及笄那年我们一行人在太液池的湖心亭上烤肉吃,我自以为风雅的坐在栏杆上赏雪,结果一个脚滑差点掉进湖里,他反应力和轻功都极好,伸手将我捞了回来,还告诫我不要为了好看在大冬天穿绣花鞋。
借他吉言,那天我的脚确实长了冻疮,上药的时候给我疼的嗷嗷叫。
他在一旁皱着眉碎碎念,说什么不听老人言吃亏在眼前,还有这个宫女上药手法不对劲什么的……
我说你不要在一旁说风凉话,有本事你过来给我表演一个正确的上药手法。
他从善如流地接过了婢女手里的药,轻轻的用指腹化开,轻轻地涂在了我的伤口处。
婢女学没学会我不太知道,因为那几天给我换药的活都是他做的。
后来他顶着一双黑眼眶,给我送了几双样式极为精巧的鹿皮靴,我关切地问他最近是不是失眠了,他说确实有点。然后他身边的长随就愤愤道:“我们王爷才不是失眠,他是熬夜给郡主做鞋……”
我惊讶于他居然还有这一手刺绣功夫,他红了脸同我说,爱好而已,阿袅你可千万别让其他人晓得。
“多一门技艺傍身,以后才不至于露宿街头。”他如是挽尊。
后来我才知道,他居然是长安最好的绣娘,还背着我开了一家绣坊。
据说他每次去绣坊查账的时候都要扮成女子,和他雇的绣娘们互称姐妹。
我去那家绣坊参观的时候,店小二殷勤地同我指着那匹绣着百鸟朝凤的秋霞色软烟罗道:“这可是小店的镇店之宝,这是我们掌柜娘子绣了一年多才完工的布匹,多少达官贵人豪掷千金想要买下,但我们掌柜娘子就是不松口……”
我看着戴着面纱穿着藏蓝色衫裙的“掌柜娘子”李暮苍,憋笑憋的嘴角抽搐。
自那以后我的刺绣作业经常让他代劳,教我针线活的嬷嬷看了他的绣品自愧不如,很快便自请回乡了。
而后我便安心沉迷于绘画事业无法自拔了。
我喜欢他。
我才不想让他娶什么大家闺秀名门贵女,我就想把他绑在我身边给我做一辈子绣娘。
最好还能给我做一辈子的郎君。
我正追忆往事,忽然听到他踟蹰着道:“我喜欢……喜欢豫章太守的长女,清音郡主潘余音,你或许可以帮本王问问她,喜不喜欢本王……”
“喜欢。”我毫不犹豫地同他道,“我肖想你很多年了。”
我们临窗而立,相视一笑。
窗外是长安黄昏的美景,几枝梨花悄悄地伸进了窗棂,带着些许春日的气息。
6
阿袅被父皇赐婚了,圣旨上写的清楚明白,豫章太守嫡长女下嫁云南段侯的世子。
得知这个消息的时候,我正在漠北调查一个勾结突厥的藩王。
我跑死了三匹马才赶了回去,因无诏回京,被父皇赐了二十庭杖,在府内面壁思过三个月。
我想父皇大约是想让阿袅远嫁,如此才能让太后扶持潘氏的计划彻底破碎。
阿袅被锁在深宫内苑,我被关在自己的王府,连同她递个信件都极为困难。
我被禁足的第三日,我的二姐——镇国公主李向晚登门造访。
她直截了当地问我想不想娶阿袅。
“自然。”
“那你便好好待在长安,什么也不要想,其他的事情我来想办法。”她在我的卧房内逡巡了一圈,“有什么需要我带给她的东西么?”
庭杖的伤还没有痊愈,我趴在床上不能动弹,微微侧了头,指着放着暗器的多宝阁道:“那后面有个暗柜,柜子后面有个梨花木盒子,皇姐可否帮我将那个送给她?”
二姐从暗阁中拿出了盒子,轻声问道:“这里面是什么?”
我闭上眼,颤抖地道:“是我做的嫁衣,若她嫁我,这便是我的聘礼,若她……远嫁到云南,这便是送她的嫁妆。”
我母妃去年便离世了,如今我是孑然一身,拼上一切也无妨。可她身上担着的是合族的前程,若是抗旨,那便让父皇拿捏住了豫章潘氏的把柄。
君心难测,我们都没有办法。
7
太后娘娘让我绘一幅画送给段氏的那位世子,于是我随手画了一幅秋田图。
李向晚来找我的时候,我正在给图中池塘里的几只乌龟增添细节。
她还是一如既往的大大咧咧:“你这幅图的主旨大意是——水浅王八多?啧啧啧看不出来你挺会骂人的嘛……”
李向晚向来很会以粗鄙的语言道破事物的真谛。
“我可没骂他,我画是池塘春景,只不过里面恰巧有几只小动物罢了。再说了,里面有几只乌龟不好么,我祝他长命百岁,寿比南山。”我皮笑肉不笑道。
李向晚抬了抬手,屏退了两旁的下人。
“他让我带给你的。”她递给我一个梨花木盒子,“是件嫁衣。”
我垂着头修改着画作的细节:“我不会穿的。”
“你安心穿上,其他的事我有法子。”
我歪着头瞧着我绘的山石草木,眼角忽然划过一滴泪。
“你和我真是像。”我将那幅秋田图挂在架子上,又铺了一张宣纸,选了支羊毫蘸了赤金色的墨汁,“小时候咱们吵的不可开交,凡事都要争上一争。如今一个要嫁到突厥,一个要嫁到云南。哎,你说当年咱俩有什么好争的,两枚弃子罢了。”
她略抬了抬头道:“你可别拉着我,周谨风肯定能将突厥那帮孙子打的屁滚尿流,然后班师回朝,风风光光地娶我回家的。”
我一面写了个“囍”字,一面扑哧一声笑出来,左手指着她眼底的乌青道:“你还和当年一样,明明担心的不行,嘴上却不肯服输。”
她坐在我画案前的杌凳上,托腮瞧着我,笃定道:“反正我以我这项上人头担保,送嫁的队伍还没出关中道,便不得不返程回京。”
“姑娘有什么高深计谋,说来让我听听。”我找了支狼毫,蘸了墨汁在她脸上飞快地画了一只小王八。
她耷拉着嘴角,一脸无语,我看着滑稽的她,发出一串爆笑。
李向晚这个姑娘根本没什么心机,若是她真的能设计出什么高深的计谋,母猪估计都会上树了。
“算了,我就不应该求太子哥哥帮你,我就应该让父皇棒打鸳鸯……”她转过身,从牙缝里哼哼着道。
太子殿下不是正因着抗旨不遵,被幽禁在东宫呢么,这个时候他居然还有闲情逸致帮我们出谋划策?
我实在是很佩服当朝储君的耐心和城府,我觉着以后教书先生在给小孩子们解释“狡兔三窟”这个成语时,可以直接把太子拉出来当做典型案例进行讲解。
我要收回我之前污蔑他的话,太子殿下真是个大善人。
李向晚走后,我将那嫁衣从盒子里拿了出来,上面百鸟朝凤的图案我熟悉得很,依稀记得这纹样他绣了一年之久,细致到每一根凤凰尾羽都纤毫毕现。
我从未想过,他绣这个是为了送给我的。
我的眼泪滴在了宣纸上,将刚写好的字氤氲开来。
尾声
后来,我的送嫁队伍才刚行至关中道,云南侯的信使便拦在了路前。
那信使吞吞吐吐地同我道,那云南侯世子同他们家的一位丫鬟私奔了,如今连个人影都找不见,恐怕……要愧对陛下的赐婚了。
太子殿下的情报网真是恐怖如斯,居然连这种事情都能预判。
我喜上眉梢地催着送亲队伍折返,然而我们一行人行至洛阳的时候,陛下又下了新的旨意,封李暮苍到陇右郡做藩王,让我直接嫁至陇右,不必回京。
夕阳西下,洛阳城外,黑衣的少年骑着骏马奔驰而来,一如当年初见。
本章完,看本专栏所有文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