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头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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TUhjnbcbe - 2023/1/3 1:27:00

春江潮水连海平,海上明月共潮生。滟滟随波千万里,何处春江无月明。

江流宛转绕芳甸,月照花林皆似霰。空里流霜不觉飞,汀上白沙看不见。

江天一色无纤尘,皎皎空中孤月轮。江畔何人初见月?江月何年初照人?

人生代代无穷已,江月年年只相似。不知江月待何人,但见长江送流水。

……

张若虚《春江花月夜》

同样是唐诗,这首字的《春江花月夜》,较之一首20字的五言绝句,或是28字的七言绝句,堪称“洋洋洒洒”,就算是学中文的人读完也累。

然而,就是这首长诗,被奉为“孤篇压全唐”之作,言外之意它是唐诗中的NO.1。看看吧,一首让人望而却步的冗长之诗,竟然是唐诗第一,于是无数人觉得自己“有眼不识金镶玉”,觉得自己才疏学浅孤陋寡闻,甚至有性情中人直接埋怨自己眼瞎。

其实大可不必,做人需要有点“宠辱不惊”的淡定从容,不好高骛远,亦不妄自菲薄。《春江花月夜》是首好诗无可争议,至于是不是唐诗中的NO.1,便是仁者见仁智者见智的事情了。你若觉得它难当“孤篇压全唐”的赞誉,也没人敢嘲笑你,更不会有人说你有眼无珠,至少李白、杜甫、李商隐、杜牧等等一干人会顶你,夸你有水平,唐诗的NO.1应该出自老李老杜、小李小杜才是嘛——

《春江花月夜》作者张若虚,很文艺的一个名字,放在现在十有八九是艺名。除了这个真名外,后世对其知之甚少,比如生卒年、仕途履历、家族后人,就算传世作品也仅有两首诗,其一就是这首《春江花月夜》。

奇葩的是,如此鼎鼎大名的名诗,从唐代至元代,几乎无人所重,亦无知名诗选传载。有文史学家统计,传世的唐人选编唐诗的著作及宋代、元代著名的唐诗选本,均未收录张若虚的《春江花月夜》。最早收录《春江花月夜》的诗选,是北宋郭茂倩的《乐府诗集》,即《春江花月夜》被作为乐府诗才得以保存下来。再往后,又过了五百年,时间为明朝嘉靖年间,李攀龙选编《古今诗删》收录《春江花月夜》。

当然,收录传载是一回事,推而广之又是一回事。《春江花月夜》盛名广布,有赖于后世三大诗评人的推崇,以及后后人对相关诗评的曲解或夸大,从而推波助浪,浪高成山。

第一个诗评人,为明朝万历年间的举子胡应麟。胡应麟虽为举人,名头不小,为明代著名诗论家,其诗学专著《诗薮》是中国诗歌史上的重要著作,他的诗评举足轻重,为后人所尊崇。在《诗薮》中,胡氏评价道:“张若虚《春江花月夜》流畅婉转,出刘希夷《白头翁》上,而世代不可考,详其体制,初唐无疑。”刘希夷是唐代诗人,其《代悲白头翁》一诗因一句“年年岁岁花相似,岁岁年年人不同”,获得极高的赞誉,备受推崇,有传言说刘希夷的舅舅宋之问垂涎这两句名诗,要夺为己有,从而将刘希夷害死。所以说,胡应麟将《春江花月夜》放在名诗《代悲白头翁》之上,已然是相当推崇了,从此《春江花月夜》惊艳登场,由藉藉无名而一跃成名。

第二个诗评人,是晚清文学家王闿运。王闿运也是举人出身,是晚清重臣肃顺的家庭教师,也是曾国藩幕府重要成员,辛亥革命后任清史馆馆长。其在著作《湘绮楼诗集》中说“张若虚《春江花月夜》用《西洲》格调,孤篇横绝,竟为大家…宫体之巨澜也。”这里不难看出,王闿运所言的“孤篇横绝”,是有限定的,即指《西洲》格调一类的诗,而《西洲》即《西洲曲》,南朝乐府诗的曲调名,加之最后一句“宫体之巨澜也”,意思是宫体诗中的巨擘而已,可见王闿运的“孤篇横绝”之意,绝非后人曲解或演绎的“孤篇压全唐”之意,这其中不知夸大了多少倍。

第三个诗评人,为民国时期的学者、诗人闻一多。当然,闻一多最让我们熟悉的身份是民主战士,最让我们熟悉的作品是《最后一次演讲》,而不是这里我们要谈的《宫体诗的自赎》。在《宫体诗的自赎》中,闻一多说“这是诗中的诗,顶峰上的顶峰……至于那一百年间梁、陈、隋、唐四代宫庭所遗下了那份最黑暗的罪孽,有了《春江花月夜》这样一首宫体诗,不也就洗净了吗?向前替宫体诗赎清了百年的罪……张若虚的功绩是无从估计的。”由是可知,闻一多对《春江花月夜》的所有推崇与赞美,与王闿运一样,都是有范围限定,即宫体诗范畴内。宫体诗,始于南朝,内容多是宫廷生活及男女私情,形式上则追求词藻靡丽。

有道是:文无第一,武无第二。唐代的每位大诗人都是一座山峰,一山一景,一峰一韵,层峦叠嶂,遥相呼应,哪里有一峰压众峰可能,也无此必要。难道说浪漫的李白就一定胜过现实的杜甫?或是说豪放的辛弃疾就一定能强过婉约的李清照吗?答案当然是“不”,众位名家高手是各有千秋的。因此说,“孤篇压全唐”说法的始作俑者,要么是格局太小,要么是过于幼稚,由于自己的不成熟造成以讹传讹堙没真相,实在不该。

当然,无法孤篇压全唐的《春江花月夜》,走下了神坛,不等于走进了泥潭。单凭“江畔何人初见月?江月何年初照人?人生代代无穷已,江月年年只相似。不知江月待何人,但见长江送流水。”六句“天外飞仙”般的诗句,已然是“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的旷世之作。所以说,无需其他,仅凭此诗,张若虚便可昂首阔步走进唐朝诗人排行榜TOP2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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