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2.中毒
连城烨神色平静,只是把药交给芷晴,“为皇后上药,小心一些。”
他踱步出去,院静风轻,还是原来的样子,可惜有些事情却已经遥不可及。
那双空落的眸子,依旧是不会放弃的坚决。
第二天,连城景来见沈凝。
他受了刑,浑身还带着伤,撑着在沈凝身前跪下,“娘娘千岁。”
对视的那一眼,他满是不舍,沈凝眸底浮起淡淡的愁绪。
原以为,可以脱离这个地狱一般的地方,想不到兜兜转转竟又回到了这里。
沈凝后退一步,内心苦涩:“城景,你明知我身不由己……”连城景一言不发,似在极力克制着什么。
“你起来。”她说着,竟要亲自将他扶起。
“娘娘,宫中有有宫中的规矩,臣……不能逾矩。微臣对不起娘娘,无法实现诺言。”
连城景怅然道,“微臣亦希望,可以在南国罗郡……”他压低了声音:“与娘娘长相厮守。””
“我与景候又不是日后不能再见。”
不知怎么的,沈凝总觉得连城景眼中有诀别之意。
连城景苦涩道:“皇上派臣去比罗郡还远的边境,或许这一生都无法再见,臣……放心不下娘娘。”
沈凝愣了一下,“危险吗?”
“以往偶有战事,这些年倒是太平,皇上不过是不想让我有见娘娘的机会。”
连城景将腰间沾了血的玉佩取下来,“这玉佩多次佑臣转危为安,今日,将此玉佩留给娘娘,便如同臣在娘娘身边,希望它,亦能庇佑于娘娘。”
“景候还是留着……”沈凝当然不能收下,可连城景坚决把她的手合上,半晌,垂眸道:“你的安危,远比我自己的重要。”
仿佛有很多话要对她说,可到头来,却只有三言两语。
他愿抛却一切荣华来爱的女子,最后却被锁在深宫牢笼里,他更多的,是无可奈何,是愧疚,君臣天下义,私心,这两种矛盾交织在一起,像刀子时刻凌绞着他的心。
沈凝看着连城景离开的身影,心中默默地念,连城景,我欠你的恩,怕这辈子再无法还清。
“舍不得景候么?”
连城烨忽然在这个时候出现,身后跟着一名太医。
“皇上有什么事?”沈凝面无表情。
“朕知道,你会因此恨朕。”连城烨叹了一声,“相信朕,不是只有他才能照顾好你。刘太医,为娘娘检查下,切不能马虎大意了!”
刘太医替沈凝把脉,沉吟道,“娘娘只是体虚,并无其他症状,多休养一段时间即可。”
连城烨眉眼间有一丝松动,而沈凝也洞悉了连城烨的目的,冷笑着吐出两个字,“卑鄙!”
如果她真的有孕,过去的事情还会再重演吧,连城烨的狠辣残酷她是见识过的。
那惨绝人寰的一幕在脑海中涌起,心头冷意弥漫。
连城烨让太医退下,幽幽道,“在你的心里,朕就是这样的人?即便你真怀了他的孩子,朕亦不会对他怎么样。当然,朕更希望没有最好。”
沈凝却不信,他对自己的孩子尚且歹毒,又怎么会对别人的孩子宽悯?
沈凝慢慢道:“臣妾困了。”
躺下,感觉有人在为自己掖被角,动作温柔,鼻尖飘来一阵檀香,她睁开眼,看到帘子垂下,连城烨的身影离去。
傍晚,御膳房照例送来饭菜,菜品之多,竟比皇帝的还丰盛。
沈凝心中没有一丝波澜,只吃了几口就放下筷子,再是怎样的美味佳肴,都提不起她的半分兴趣。
“去散散心吧。”她淡淡道,芷晴过来托她的手。
才出了大门,腹部一阵绞痛传来,沈凝脸色发白,身子难以支撑地倒了下去。
23.献一半血
“皇后娘娘!”芷晴惊呼着,将沈凝扶到榻上,护卫见状立刻去禀报。
疼,撕裂一般的疼,手脚越来越冰凉,沈凝只觉腥味翻涌,俯身呕出一口黑血,涣散的眸中,泛起一抹嘲讽。
连城烨,还是等不及了吗?她不让他成为天下赞誉的“深情君主”,他恼羞成怒,竟然动了杀心。
帝王多薄情,从来都是如此。
她今生无所求,与其被禁锢着无法逃脱,还不如早一点有个了断。
连城烨很快赶来,看到那一幕眸子一黑,愈加心疼,握住沈凝的手,“凝儿,别怕,朕不会让你有事的,你一定要坚持住。”
浑身散发出逼人的寒意,连带大殿的空气都冷凝了下来,“谁敢害你,朕绝不让她好过!”
沈凝脸色苍白得像一张纸,那张近在咫尺的俊颜越来越模糊,她扯起嘴角,无力却决绝,“连城烨,不要再装了,今生今世,我最后悔的事,就是遇上你。”
神思游离,身体越来越轻,向黑暗深处坠去,她恍惚记得,剩下的一缕光中,是连城烨受伤若野兽的眸子。
很快,她就什么都不知道了。
昭锦宫,萧嫔好整以暇地将一颗荔枝送到口中,妩媚的眸中流转着一丝冰冷怨毒。
那一场大火以后,皇上就没有宠幸过任何人,她是除沈绾儿外风头最盛的,可皇上立她为嫔,也不过是为了平衡朝臣权力。
而那个女子,一来就引走了皇上的注意力,皇上时刻往她那儿跑,她费了好一番心力,才把关于她的一切调查出来。
竟然是沈凝,她没死!可她不是恨皇上吗?为什么还要回来,既然如此就别怪她狠毒!
“事情都办妥了吗?”悠悠地问。
“禀萧嫔娘娘,那个女人已经身中剧毒,只怕是大罗神仙,也回天乏术。”
萧嫔得意得勾起嘴角,只要沈凝死了,迟早有一天,她会成为皇后,母仪天下!
不知道昏迷了多久,沈凝听到耳边有人在唤,费力地睁开眼睛,芷晴守在床边,喜极而泣,“娘娘,您终于醒来了。”
那一种要命的痛苦消失了,只是大脑还昏沉得厉害,沈凝费力地揉了揉眉心,“这是怎么回事?”
她还以为,这一次再也醒不来了。
“娘娘被人下了血毒,皇上已经派人着手查凶手。”芷晴道,“娘娘体内的毒已经排尽,只是身子极度虚弱,需要卧床休养半月,每日按时服药,方可见好。”
沈凝看她神色,仿佛有什么事在瞒着她,可是她也没有什么好问的,只是忽然想到那一双眼睛,心中像扯起什么似的,不太安宁。
下毒一事之后,连城烨派了数十名禁卫军守护院里院外,连一只苍蝇都飞不进来,可是好几天过去了,他人都没有出现。
每一天早晚都有几道菜一碗饭送来,不像先前那样铺张,连城烨身边的公公说是皇上亲手所做,只因怕人在膳食中再动手脚,自此确实也没有出什么事。
沈凝舀起一勺瘦肉粥,慢慢送到口中,“皇上……这些天是不是很忙?”
她并不是关心那个人,只是有些事情,她还是要弄清楚。
芷晴犹豫着没有说话,沈凝看她一眼,她咬了一下嘴唇,“那一天,娘娘的毒血排出,皇上给了娘娘一半的血,身体状况不太好……”
24.散了三千宫嫔
沈凝动作一顿,下意识地起身,芷晴忙过来扶她。
一阵檀香入鼻,却见连城烨迈入院子,身后的侍卫,押着一名看起来位分不低的嫔妃。
“怎么起来了?”连城烨皱眉有些不悦:“都怎么伺候娘娘的!不知道娘娘的身子不能乱动?”
连城烨不由分说,亲自将她扶到软榻上安顿下来。
他的脸色还透着苍白,手上的力道也不似从前,少了一半的血,再加上操劳政事和她的饮食,他恢复得并不好,可是那样冷冽慑人的气魄,却同样让人不敢生出半分妄想。
大概是还是有一丝不忍,沈凝没有多少抗拒,只是皱了皱眉。
萧嫔看到这一幕,眼中妒火燃烧,恨不得冲上去,亲手将沈凝掐死。
沈凝的目光落在萧嫔脸上,带着疑惑。
“朕已查出,收买御膳房下毒害你地就是萧嫔。”连城烨声音带上了一股寒意,“你想如何罚她,朕都替你做主。”
沈凝顿时了然,却没有多少恨,既然她留在深宫,这些事情注定是无法避免的。
这些可笑又可悲的女子,个个为了一点恩宠不择手段,可最后又得到了什么?
“皇后娘娘,臣妾只是一时鬼迷心窍,娘娘大人大量,求娘娘饶了臣妾这次,日后便是做牛做马,只要皇后娘娘差遣,臣妾不想死啊!”
萧嫔心惊胆战,跪在沈凝的身前,磕头不已,看上去楚楚可怜,可眼中却没有一丝悔恨。
“一切由皇上安排。”沈凝平静道,经历的许许多多,早就磨砺了她的心性,她不再是过去那个总悲怀怜悯之心的女子。
“既然你愿为娘娘万死不辞,那便成全你,凌迟处死。”
连城烨没有一丝耐心地摆手,冷酷到近乎无情。
一朝美梦成空,萧嫔浑身发凉,战栗不已,被拖走之际撕心裂肺地大喊,“沈凝,你不得好死!那场大火怎么不烧死你!凭什么你可以得到后位,凭什么?”
沈凝嘴角勾起一抹嘲讽的笑意,如果可以,她情愿不要。
“皇上执意将我留在这里,只怕这后宫再不得安宁。”
“此事与你无关。”连城烨道,“朕会给你一个交代。”
沈凝不明白他在说什么,眼眸淡淡的,依旧是难变的疏冷,“这次皇上为我献血,昔日恩情已还,如今便两清了吧。”
在她的眼里,他不过是在“还”她么。
连城烨心一疼,眼眸漆黑。
“两清?”他低低笑着,只是那笑声中满是苍凉:“朕是欠你的,可是沈凝,若仅仅是为了报恩,朕没必要为了你连命都不要。”
拂袖离开,语气压抑着愤怒,只是见过她惊恐痛苦的样子,他宁愿自己难受,也不会再吓她。
沈凝心情有些复杂,可是她告诉自己,沈凝,帝王无心,不过是未得到的最好,倘若你心软,只会重蹈覆辙,再一次被伤得体无完肤。
那些恨怨再一次泛起,淹没了一丝的动容,沈凝勾唇一笑,垂睫间眼眸中有冷黑的光芒泛起。
第二天便听到人讨论,连城烨散了所有的嫔妃,后宫只留下她一人。
沈凝吃了一惊,她当然知道,这样做的后果有多么严重。
25.他的热烈,无以抗拒
自古皇帝广立嫔妃,除了开枝散叶,还有一个至关重要的作用,就是制衡朝政各方势力,并根据局势进行调整,倘若有失偏颇,就会引起不满,甚至异动。
连城烨不可能不明白这一点,却一下子将妃嫔散尽,这不知道会得罪多少朝臣。
她早就心灰意懒,他何必如此!
沈凝靠着院中的软榻,望着虚空的天际,直到夕阳渐沉。
连城烨进入园子,御膳房的公公和太监端着食盘随行在后面。
“这些日子委屈你了,朕已肃清宫人,膳食可恢复如前,日后你的每道菜,朕会先替你尝。”
连城烨说着,亲手将她扶起来,沈凝垂眸间,掩住一丝复杂的情绪,抬眼却依旧平静,“横竖不过一条早该绝的命,皇上大不必如此。”
“对朕来说,你还活着就是上天最好的恩赐。朕不会再让你受一丁点伤害。”
佳肴摆了满桌,连城烨自酙了一杯酒,执起酒来,眸中几许落寞映入酒中。
他又怎么看不出来,她至死不变的冷漠?
沈凝自顾自一笑,什么叫最好的恩赐?在她需要,在她相信他的时候,他对她弃之如敝屐,百般伤害。
也自倒了一杯,连城烨皱眉,拦住了她,“你身子不好,不可饮酒。”
“都道借酒消愁,醉了也好。”沈凝苦涩地抿了一口,她身子确实不好,这一副身子,被烈性堕胎药摧残后,很可能不能再生了,她这一生仅有的一个孩子,却早早夭折在这无情的深宫中。
沈凝忽然轻笑了起来,心口一阵阵地痛,手一抬将整杯酒一饮而尽,又倒下一杯。
你有什么气尽管朝朕撒,别作践自己身子。”连城烨忽然来了气,握住她的手腕,一拉沈凝跌入他的怀中,酒杯从手上铮然跌落,洒下一地酒香。
身子贴着他胸膛,韧实而温凉,还是当年紫荆花树下的感觉,可是怦然心动早就不再,那些希冀,那些美好,都被永久地冰封,再也不会复苏,沈凝皱眉挣扎,连城烨的手臂如铁钳禁锢着她。
“我怎么敢对皇上有怨气?”
终究只是生冷地开口,带着一丝慨叹。
连城烨凝视着那张姣好却清冷的脸,蹙眉道,“是么,那朕倒要看看你这话是真还是假。”
低头吻上她的唇,温柔又热烈地辗转,沈凝没有想到他会突然这样,眸子睁大,泛起一丝冷意,猛地在他唇上一咬。
连城烨吃痛,动作微微一顿,黑沉的眸子裹挟着难以形容的复杂情绪,滔天海浪一般,足够把人吞噬。
“既然恨,那就恨得彻底一点。”模糊的声音从他的唇齿间逸出,带着痛苦和失望,他以为他可以心静如止水地等,可是她的无所谓像一把刀子,每日每夜都在凌伤他。
连城烨的攻势汹涌又不乏柔情,沈凝恼怒地推拒着他,却始终都无济于事,她恨他不顾她意愿的占有,可是那双眼眸中的深沉眷恋却让她的神思有一瞬间的迷乱,他的手探入衣领,在她疤痕累累的肩头轻柔地抚摸,没有任何犹豫,沉迷得忘我。
沈凝身子一颤,灵魂都仿佛战栗起来,先前那些多多少少的触动,都比不上此时此刻。
26.无后又何妨?
眼角微湿,忘记了反抗,直到他将她放在榻上,床帷垂下,一夜任他痴缠,她唯一一次的退让,是因为他寸寸入骨的控制,还是因为她的内心深处还有着尚未完全埋葬的一抹渴求?
第二天清晨,身上感到一丝暖意,沈凝缓缓苏醒过来,阳光已经透入窗柩,一动身子酸疼得厉害,这提醒着她,昨夜的事情并不是一场梦。
低头看着她的身子,虽然用了连城烨给的去疤药好了不少,可大片大片狰狞的烧痕同样惨不忍睹,那双手却那样毫不迟疑地抚过,唇疯狂吻遍了她的全身,除了脸,她身上无一处完好,他竟没有一点嫌隙么?
“娘娘,皇上特地吩咐为您做了补汤。”
嬷嬷隔着帘子说。
沈凝尝了一口,察觉到里面加了助孕和补气血的药物,手停顿了下来,那幕惨烈的情景再一次浮起,那一道创伤今生今世都不会好,眉头顿时冷皱,“端下去,以后这样的膳食,就不要端来了。”
“皇上为娘娘着想散尽后宫,还请娘娘也为皇上考虑……”
嬷嬷跪下恳求。
“与我何干?”沈凝头隐隐发疼,手一挥,那一份补汤坠落在地上,撒了一地。
连城烨进入房间,正好看到这一幕,眼眸一黑,扶住沈凝的肩头,“你若不想喝,不喝就是,当心气坏了身子。”
沈凝冷哼一声:“皇上如今倒是为了皇嗣关心我的身子,皇上当真那么紧张皇嗣,又何苦遣散后宫一众嫔妃?”
沈凝闭上眼睛,语气带着一丝哽咽,“昔日我也曾苦苦哀求,可没人给他机会。连城烨,如果那个孩子还在……”
连城烨注视她很久,眸中尽是悔痛,“所以,你要怎么罚朕都可以,只要让朕赎罪,让朕补偿你。”
沈凝嘴角凝着一抹冷意,“补偿?皇上可有过如我一般的绝望?您如今要补偿我,要我给你机会,可是谁给过我们的孩子机会!连城烨,你倒是要怎么补偿他?”
连城烨心头一阵窒息,面对沈凝的质问,竟不知该怎么说。沉默良久,喑哑道:“好,朕不会再逼你。”
陪着她,给她宠溺,让她的伤痕在岁月中逐渐淡化,或许这样,才是对她最大的慰藉。
沈凝静静地看着他,“我已经无法生育,可皇室不可无后,皇上何必为了我断了皇室希望?这样的罪名,沈凝担不起。”
她以为天大的问题,连城烨脸上却没有一丝波澜。
“那又如何,朕不在乎。就算真有罪名,这皇室的罪人也只有朕!”
沈凝微微一怔,心绪杂乱。
他的话语是那样的真挚,可是她怎么还敢信他?她怎么可能信他!沈凝,你忘记那些刻骨铭心的痛苦了吗?你忘记那些令人战栗的绝望了吗?大火焚烧在身上的时候,你就发过誓,恨他万世,若有来生,定让他偿还一切。
那一个念头再一次浮起,更加强烈,可她对连城烨的态度,终究做不到彻底地冷情。
身子好得差不多以后,她喜欢晒太阳,时常躺在暖阳下的软榻上,一度一个下午。
连城烨会经常来陪她,剥了荔枝桂圆来喂她,她不说话,他也经常默默无言,只要守在她身边,对他来说就已经足够。
“你知道吗?再毒辣的阳光,都可以直视,唯独人心。”沈凝慢慢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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