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岛
序
前几日，接了一个订单，客户要求安排一条不要太累又能看海的徒步路线。我一下子就想到了大练岛。于是趁着天气好，又去了一趟岛上，把路线再优化下。却没想到，这几天厦漳泉又突遇疫情，活动只能暂时搁置了。世事无常，但又不能辜负这份春光明媚。回家后，想着那天在岛上踩线时候看到的美景，觉得意犹未尽，于是写下这篇短文，以慰风尘。
（一）
好的风景都有侵略性，不是入了眼，就是占了心，大练岛就是这样子。
我只喜欢某种阶段的热闹，比如户外徒步。其他时间不喜欢推杯换盏也不爱麻将十三水，所以更多的时间喜欢独处或与三两友人一起喝喝茶聊聊天。有时候他们会要我带去户外走走，我会预先告诉他们，跟着我可能会觉得无聊，因为有些风景真的很一般，去了不要后悔。友人对此不以为然，说反正到了那里自己玩自己的，不要管他们就好。
得益于平潭跨海公铁两用大桥的建成，原先去大练岛要算好时间到苏澳码头搭乘轮渡，还没逛尽兴又得算好时间返回。现在从我家去大练岛，驱车只要二十来分钟，来去自由，随心所欲，真是痛快。
我特别喜欢“月举”这个名字，看名字就是给人一种“举头望明月”的浪漫感觉。值此阳光和煦，渔村春意盎然，即使我们从小住惯了石头厝，但是看着一栋栋的石厝依着山势而建，面朝大海，春暖花开，心情也是跟着欢愉起来。房前屋后的苦楝树开始抽出嫩黄绿芽的叶子，树上麻雀在枝丫间跳跃，呼地来又忽地去，只留下叽叽喳喳的余音荡漾在屋顶的阳光下。
村民大都搬走了，留下的一些人在石头厝里依旧延续着祖辈们留下的生活方式，在潮起潮落中平静地迎接每一天的迎来送往。大桥的通达让更多人来这里看看，探秘这离岛未知的风情。而我更喜欢和村民寒暄家常，阿姨大叔会耐心地跟我讲潮汐带来的讯息，只要我们耐心一点跟他们在一起，他们就会有更多闲情跟你讲讲岛上日复一日的生活。一些绿色的藤蔓爬上了石屋的墙头，却藏不住渔民家里浓浓的烟火气。
通往月举村后彩色岩的小路上，草径花枝的暗处还是湿漉漉的。昨夜的露水还没有蒸发掉，一脚踩下去，草叶上含着的水还会被挤出来，浸湿鞋边。被这暖风一熏，与前几日相比，叶子好像又疯长了几寸。林道里明显有一股浓郁的春草气味。不远处的灌木，也静悄悄地换上了淡绿的外衣。树林里混杂着泥土、阳光、海水和野花的清新，让人着迷。春天的蕨类开始从枯草丛中冒出，头部曲卷地像小拳头。蕨类苦涩，牛羊都不吃，但是山里人懂得这种野菜。我在永泰吃过好几次蕨菜。把刚长出来的脆嫩的芽头用开水焯一遍，这样可以去掉绒毛和苦味，再辅以菜籽油或猪油炒肉，味道却很美妙。诗经有描写：陡彼南山，言采其蕨。未见君子，忧心惙惙。寥寥几句，让我仿佛看到春回大地，蕨菜铺地的地方，一位采蕨的女子，既忐忑又期待地等着朝思暮想的人归来。
踩线的时候在隔壁小村无意中发现有一条小路通往山的另一边，于是就顺着这条小路开启一段探究之旅。
平潭的植被主要以木麻黄、小相思树和黑松为主。大练岛这边大多是茂密的灌木和小相思树。而这条小路中竟然有一段是由高大的小相思树林组成，我记得这样的林道在小练岛的东部和大练岛的凤髻山下有一段，所以一走进去我就喜欢了。没有一棵小相思树的树干是相同的，每一棵粗壮的树干都以不同的姿态扭动着身躯向上生长。末端的树枝像一把伞撑开，遮住了天空和阳光。我走这小道的时候正好是午后，一半的阳光被山岭挡住，一半从叶缝里投射进来，留下一片斑驳。树下的覆盆子和树莓开始冒出花蕾，到了夏天，就可以吃上野果了。
漫步在这条小道上，只能听到我鞋子落地的声音，鞋底反馈给我的讯息是来自于这片土地亲切的问候。我停下脚步，能听得出白头翁和布谷鸟辨识度很高的叫声。再仔细听，还能听出知更鸟、红尾鸲和红腹鸟的叫声。虽然还有更多的鸟鸣我听不出来种类来，但是这些小精灵们悦耳的声音忽而浅唱低吟，忽而长鸣疾呼，让我仿佛逡巡在这段清亮的隧道之中，在步出迷津的道路上观听自我。周国平曾经说过：人生最好的境界是丰富的安静。我们是俗人，无法脱离众生芸芸的俗世，也无法真正摆脱虚名浮利的牵绊。但是，通过外层的因素去寻找内在精神的富足还是完全能做到的。古人避世而买山归隐，怡情在林溪的涧水之间淡泊甘苦。而我们每天行走在人世尘烟，踏碎市井去筚路蓝缕不就是为了自己能像武陵人那样心中有那一处桃花源，在东篱之下见悠悠的南山。
行走山地，与大自然契合。趁夕阳未落，此刻我正与山冈对话，与森林共处，不远处就是蜿蜒的海岸线，如果能把一些话写在蔚蓝之上，我希望那片海有我的节奏和色调。这就是我喜欢户外徒步最重要的原因。见山如见人，见景如见你。
陈小驴作于壬寅年二月十五
一斤沙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