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头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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TUhjnbcbe - 2021/4/9 6:10:00

本期推送

VOL.1

#

1

lc..39首.

台历纸写着

我不喜欢那年

空房间

给一幢房子塞满气球,它亦难以起飞

智力减肥药、马赛克眼镜、锈钥匙

不藏一物的褡裢嘴巴,这儿存储了过多

沉重的事物。趁它尚未成真

我们把一个房间从视图中连根拔起

给它塞满气球,使它膨胀,使它飞行

我们的房间如此自然地长大

我们也自然地继承,先祖所没有的空虚

空虚也不能使我们衰老。我们年轻

只奢求好看的肉体,和冰凉的黄金

此时距老去还剩多少个少女的秋天?当你

面颊从房间的画布汲回色彩,房间里

万物因此诞生。我们在其中,升起

又下落,看现实主义如何为我们注入重力

气球们因它昏睡,在这冬日纷纷坠地

可早起者向来明白,清晨并不乏味

洒水车总能在行人倦怠前

洒出新生之美,好让我们及时知道

如何让更多的尘埃荡进我们的臂膀使我们感受尘世之爱,感受被拥抱

.1.2

有口罩后

便仿佛生来没有口鼻

我们唯有一双眼睛,操控

我们的一呼一吸

街边撑着伞的风景,我吸入

那根电线杆:你看过

这座城市的纤夫吗

两周前,我经过这

电缆正引着他们

身后布满电流的河

他努力,将一年的生计

从里面纤出。尽管低廉

环卫工正捡拾落叶的纸钞

如今此处唯一的尚可多得

仍是病毒,杀人的虚无

仍有叹息被呼出

我撑伞,左手打开手机

一则短信提醒我

注意下陆区,今日下雨

我的脚步使我继续,离家

很近了,我们步登高楼

如今我们在高楼,我们

从窗口看窗外的风景:冬风

瑟瑟风中,落叶该如何翻滚?

它们颤抖,仍在地面觅食

它们还不想死,不想

这么快,成为新年的脚注

它们还在地面寻觅

某线生机。尽管它们有些

已在来年春天完全消逝

.2.2

身在此处,比不上一只候鸟

身体,仍旧是为了喂养这样一副身体

在这掘地求食,饥饿既永恒的灾民们

此身多舛,可梦也梦不到,难不成

处处志之便可摸回桃花源?

比起梦,桃花源仍旧真实得可怕

不必求生,仅需一个死,便可抵达

上邪!死是如此轻易!树杈顶端

一群乌鸦尚能说出它们千年的共识

只有我们醒悟,久居之所,系一节塞满鲜货的

候车室,正在缓缓驶动,走出它,该上车了:

鸟,除却乌鸦的一切的鸟,随之飞走

.2.23

在到处之间找我

在到处之间找我吧

到天空和墓碣文之间找我

处身此地,仍能设想一只飞鸟左右翼

之间的逍遥,别忘记留意林中湖泊们的

间或一轮——很快我将从中飞过

找,请继续找,谁是枯萎顿地的植物?

我辈非矣!

.2.23

蝙蝠,作为一种食材的烹饪

蝙蝠,这种野兽于我们

几乎成了一个日常意象。当它之翼

在更广阔的背景出没

唯有它们能理解,我们此刻

幽居于穴的尴尬。可有谁

仍无法理解,倒吊何以是种苦刑?

尚有人需要借此去生存。我们战栗

我们如此有求于它,好在倒吊后清醒

借得一点泉水,饮尽以知晓

官僚们自我良好的梦境:梦中又有

一个人逝去,无差,请告诉我谁为刀俎?

谁为鱼肉?治大国,若烹小鲜。请让

烹饪依旧,请让我们依旧能够煮沸

一锅鲜美的蝙蝠汤,之后饮鸩为谁饕餮?

谁为刀俎,我们亦不肯放弃自身的甘甜

我们亦是以自己为食的猎手啊

我们亦是在与它搏斗,与它争夺

朵颐自我的权力——知耻,近乎勇

而必须知勇,则近乎耻辱。有谁

在那江城空空中,使我们不得不勇敢?

我们望着如此街道的长江空空

河流第一次胜过了车流,滚滚长江东逝水

浪花淘尽两岸泥沙,至于那个逝去者,你说

我们不是这江中的任何一捧浪潮

那我们是否江岸边随时可能流失的泥沙?

愿我们的逝去永不掩埋你,当你已逝

当我们正逝去,请务必告诉我有谁正在死?

务必让我为此运送一枝枯花

它不必新鲜,因为从来就不会永远新鲜

它务必枯萎,因为它将永远枯萎

因为不是要纪念我们的哀悼(它微不足道)

是要纪念你的死(你死时,蝙蝠

是否出席你的丧礼,你死时,蝙蝠们仍然是夜

仍然是无数个夜晚在扇动着翅膀)

.2.27

给一切美的

美,当我困惑。每当我困惑,

什么是你,什么是初见你时

的震颤。你便带来启示:只

因你恰是,我们每个人所能

承受的最小暴力。我们每个

人遭受它,作为一件受难的

乐器,弹奏幸福之声——美,

你当然是美的,不然我何以

屈从你的统治?(等我对您

献上顶礼,感谢您,总呈现

这样的梦幻,并且让我忝列

其中)当你穿过我们的血液

前进*,甚至设想,我们仍是

在古代(在美之前我们都曾

是古人),按古人所说,我

应只知道美,应只知道,你

一匹月光流在白布上(明月

尽可以在你之中,打捞我们)。

经历你,我们被浸在你之中,

醉醒之后,我们还对你知晓

什么?我们为你复蹈,我们

啰嗦着说:美。然舍此之外,

仍旧:实是不知。

*特朗斯特罗姆《联系》句:“穿过命运女神的血液前进”。

.3.1初,.3.19改

给消失的

——致马航MH和许许多多其他的

记忆像水银般下坠,贴近我们的脖子,我们要吞咽多大的沉默才足以饮用它?更多的人,只被它淹没:用你的常识

告诉我,一架飞机或轮船如何驶得进

这一堵彻底的、本质的墙里?若不是

沉默早已刺伤我们的耳朵,让你看着

岁月如何在我们体内进进出出(搬来

好运,又把它搬走),我们本可一起

从这张照片中携手、逃脱。想象一下:

我们早就都是物体,我们的战栗高高

地俯视着我们,像星星(因会俯视而

战栗)还会有多少这样的图钉,撬下

它们,夜幕是否将因此松动?尝试吧。

毕竟我们可遗失的机会,还有那么多,

岁月还那么漫长。如同盲乐师被音乐

领回原地。我们迟早,是还要相遇的。

请找机会,这次要紧紧地相拥,接吻;

这次请紧紧握住她的双手,不要松开。

.3.17

在磁湖

于昨日冬,立在湖边,呵一点雾撕出洞穿

雪意的缺口,再任雪拥上去,缝合这间隙

青鱼之尾,仍留去年冬天的雪迹,暮冬的神

仍在湖心,摇尾,向岸边传播着无限之雪

.4.6

男性之壳(未完)

——让我问你:我们是如何存在的?我指的是

我们全部

一、女幽灵

如若尘世将你遗忘,

对沉静的大地说:我流动。

对迅疾的流水言:我在。

——里尔克《献给奥尔甫斯的十四行》

一七二二年,无风,大浪。黑骑士巴塞洛缪·罗伯茨

被炮弹砸中,黑火药贯穿了他的咽喉

他以冒黑烟的嗓音告诉海盗:他决定去死

以一个裹着黑衣的男性的形式*,致敬像他真实身份一样黑的

黑夜意识。黑夜诞生的造物,唯独死在了白天

据说他死前,曾是一名忠实的基督徒,举止优雅,日日祷诵

毕竟谁,都想讨好上帝,对吗?哪怕再过几个世纪

上帝之爱会降临的,对,哪怕再过几个世纪

二零零二年,天渐阴冷,湖北女工S,单亲母亲,梦见孩子

在黑色破屋中与老鼠争食(梦的真实,远比老教授

在故纸堆中与蠹虫们争夺话语权更为恐怖),她决定回家

顾及路费,及路途艰险,她骑摩托返家,且扮成男人

“因为毕竟我也有一米六几”*,她这样说,为的是解释

她扮成男人的可能性,而不是为什么,她必须扮成男人,因为

“一米六几的男人”,毕竟也是男人?而不论这困顿于

男装中的灵魂,是不是个,“一米六几的女人”(按某标准

这已是个身形修长的女人)。在这个身形修长的女人梦中

上帝是谁?要如何讨好他(难不成还能是她)?

上帝可否假设自己只是一根随时可被野兽叼去的肋骨?

毕竟这根肋骨,至今仍在被众多的文明野兽撕咬

女人,女人,可扮演的角色众多,女儿、姐妹、母亲、爱人...

(或者退场,从高高的尖塔跳出去,挣断锁你的长发...

仅仅是做自己)女性,母亲们,恋人们,女儿们

皆是我们的银镜,以自我呈现世界的银镜

打开镜像,使我诞生,呈现我的镜像:

性女,右于居她

我居于左,男性

我们是否必须得这样对视?虽然我们诞生前

这样的对视已开始许久...

女工S仍走在路上,夜很晚了,她在一条旧巷中穿行

尚未找到今夜的住宿。她独身,唯一的伴侣是身旁摩托

摩托忠实、可靠,像战时男人们骑行的马匹(她想起

他们的干戈和盔甲,自己还没有),因此夜总让她恐慌

不论多大,在夜路上,她们总惊惧得像个男孩(她

与男孩唯一同享的公平)。她想起男人们的干戈和盔甲

或许她只需要盔甲,不受伤害就好。可暂时没有

她只有跑得更快。她想起小时,与弟弟们一起趁夜色

走过老家乡间的田埂,他们同样害怕,如今他们都长大

甚至早早衰老,恐惧只把她拽在原地,没有放过。32岁

仍然害怕夜路,在这事上,她仍被迫是个孩童,走过的

任何路,永远像童年的田埂那样残破,而并不回响

远处的捣衣声。这巷子中,只有脚步的回声正构成永久

盘旋的恐惧。恐惧就蹲在那盏忽明忽暗的路灯上,鹰

一般猎取着她。双足像一狼一狈,轮流前行,它们嚎叫

的回声,大得像心跳。巷子有多长,恐惧就有多长

黑夜多深,耽于恐惧的心就沉得多深。她感到自己快溺亡

在这黑暗之水中:她的影子活起来,正追逐她,回声

之足正敲击她的后脊,划出道道汗渍,并布成迷宫(影子

仍在其中追赶她)。于影子的步步追赶中,她若前行

便步步都踏着碎冰;若停止,便步步等待火焰吞食她

她想:“我能从初中便学过的知识明白,巷子里无限

追赶我的足音,不过是我自身脚步的回声。”于无尽的

追赶中,她也明白,巷子里无限追赶她的影子,不过是

自己身体在路灯下的阴影。“可从自身诞生的影子

会伤害她本身吗?(从初声诞生的回声,会伤害你吗?)”

当这骇人的念头升起,无需任何辩证法的练习,她已

得出结论:“会的。”她想起隔壁黄姐的老公,如何

在报纸上与黄姐“发生肢体碰撞”(男性是怎样

从女体中诞生,再伤害女性)。她的步伐愈走愈紧

裹紧外套而无法御寒,她深觉这身皮囊的无用,无用

之皮囊再添上三两步,她终于走过了这样的夜晚

等到白天升起来的时候,她已经换上了一身男装(看呐

短发是盔,男装是甲,这就是她的盔甲)。成为男人吧

(哪怕仅有一副男人的躯壳)那躲藏在夜色中的

没有什么再能伤害你

那仍在某处飘荡的。黑骑士,你已死。你生前舞动的

那支黑旌旗,如今也完好地裹住你的身体吗?

那仍在某处飘荡的。那身男装,旧了破了烂了

仍完好无损地套在湖北女工的身上,捆绑她

束缚她庇护她(她不再怕夜行,只怕

被识破)任她脱,脱也脱不去

黑骑士已死(死于黑火药,还是溺水呢?历史可能

是记录不到的)总之葬身灰鲨的肚子,被吃得相当干净

且时间的腐朽太过彻底,那条灰鲨,也早已翻出鱼肚之白

不知正处于万物轮回的哪一条道上,无从寻之了

唯有那名母亲,湖北女工(她应当仍然活着)

活着的女人,更值得被赞为幽灵,毕竟她们一样闪烁造梦

在夜里抗拒着梦中的长须之神(白天被迫披上盔甲

男性之壳),赶工间隙,她也造自己的神

神啊,让我问你,我们这幸存下来的,我们

是如何存在的?我指的是

我们全部

二、GhostInTheShell

“有神十人,名曰女娲之肠,化为神,处栗广之野,横道而处。”

晋郭璞注:“女娲,古神女而帝者,人面蛇身,一日中七十变,其腹化为此神。”

——郭璞注本《山海经·大荒西经》

耶和华神就用那人身上所取的肋骨造成一个女人,领她到那人跟前。

那人说:“这是我的骨中的骨,

肉中的肉,

可以称她为女人,

因为她是从男人身上取出来的。”

——《圣经·旧约·创世纪2-23.24》

1

若不是传说,你该被如何形容?

是东方的蛇形,西方的肋骨

那被蛇诱惑的容器,不时泼洒

圣子之血(你子宫的圣杯盛满

人类的血)。到底是何种存在?

女性是否仍然是人?

或干脆是蛇,一种人类的异己

异性的女性啊,同性的女性

作为妓女,可被羞辱的女性

作为爱慕者,可为折腰的女性

任由束带缠绕,伤及腰肢便

伤及脚趾的女性。你是何种存在

全然取决于痛苦,它是怎样

吸纳你,令你加入它的行列

2

痛苦命令你生育它。痛苦曾是你

私人性的上帝,创造她吧

取代你曾夜夜梦之的长须神

女工们,锻造她,再把她抛弃

噢温存于性幻想的女性,总之

永恒引领我们上升的女性

你的灵与肉永久覆盖着

男性之壳的女性

你毕竟不能摘走人们的凝视

如摘一枚鲜果,摘完,还品尝它...

(小野洋子演出《切片》,耗去

三十八年才把痛苦变成祝福*)

只有你们自己看着,自己凝视

你们会如何妊娠,或呕出痛苦——

3

首饰店前,等待着重铸手镯

修补缺口的女人们啊

麦粒般排列在门前,等吧

你们不知道,您正等待多少人

又有多少人,仍等在您身后

等吧,等门那头说:请进吧

下一位女士。到您了,女士

打开门,进入这个情境

是一辆出租车后座,您还记得吧

出租车出事,您便不敢坐出租车

即便荷包有足够的钞票

恐惧把您惊了出去,再开门时

一个和蔼的老女人朝您微笑

跟进她,她有当先知的欲望

4

“上苍!”老先知说,“上苍必有

好生之德,而女性必有相夫教子

好生育之德”,说罢,她环视

讲台之下,期待着你们感动

会场的空气寂然,现代人诧然

寂静中仿佛时间已坍缩成洞

依稀可闻古人的朗朗书声:

“从父、从夫、从子。妇德

妇言、妇容、妇红。夫为妻纲”

流泪吧,女士,您还在等待着什么?

女士们,传统之毒博大精深

她在期待你们的眼泪,你们

期待着什么?莫非,您却还在

期待上苍之雨,予您治愈?

5

N,一个字母或未知数。明确,如

花名册上的人名:噢——

NataliePortman*(美既智慧

反之亦然)。模糊,如不可知之辞

愈抓取,它愈逃往辞海深处

(晦暗的善恶),它未知

如此有魔力。炼金术般,接壤

什么,便加倍通往什么:

N乘以雨。必须晾晒的

春日短衫正迎着风

N乘以羽翼。天堂之梯

走时不必担心它会飞走

N乘以刀。肉体从嘴角笑到

耳根,大咳特咳腥红之花

6

N乘以受难者。天使

并不总在天国;N乘以从犯。

值得篝火起舞,法不责众

况乎群魔?N乘以房间。

野兽掌管地狱之钥,且技痒

难耐:看,我是如何把玩这钥匙

这个确切之词:N号房间

检索N,便可进入。欢迎

欢迎新用户,是的?

不不,我只是成千上万

旧地重游之人中的一个

人们安心地认领自己的欲望,并

把它顶在头上,任下肢撑住自己

把自己从这儿运送到那儿

.4.8(未完待续)

迷人之食

醒来是断网第三天,手机

也停机。我在家,独自阅读、做饭

午餐是卷心菜、青椒肉丝

没有网络,午餐变得过于简单

吃饭的间隙,我读马雁,哦迷人之食

使午餐更丰富些。马雁死去十年了

我曾在淘宝上搜索:马雁诗集,它们

早就绝版,但仍有人检索着虚空中的她

即便她早已不再,和这世界发生联系

仍有人,断了网、停了机,在餐间读她

疫病仍在窗外消除更多的虚空

当我如此,除去迷人之食,便不再

和世界发生联系,还会有谁

仍在那虚空之中呼唤我?

晚餐时,我们一家坐在桌边吃鱼

吃它的肉,也吃许多的刺(它们死后

仍于甘甜的肉身之间,预备着给予

我们的最后一击)剔刺太难

更难则是剔出的刺,如何不吐得

到处都是,父亲拿出一本旧台历,撕下

一张,放在桌上,说垫着,别吐得

到处都是。我看见泛黄台纸如何写满

账单、算式,想象自己曾是怎样度过那年

“”,台历纸写着,我不喜欢那年

我想,或许在年,我们也会拿出

今年日历,像今日,吃鱼时,撕下它

朝它吐刺,顺带着唾液。不,年

我便想这么做。或者更甚:今日

我便想这么做

.4.12

悼一九九七至二零二零

仍是这样的雨,催促我们醒来

鞋子们从身旁走过,吱呀地叫:

应当怎样洗净我的城市?

记住太多的雨与湖水,便太易溢出

可我很愿意,记忆被这样浪费。少年

会很乐意,在此用掌声

造自己的音乐。每每鼓掌,城市上空

便惊起一片,音乐的鸟,鸣唱他

透光的童年。哦黄石,湖水之声

水在此间游荡得太久,永远是雨在催促

你的离开,但你将从何处返回?

乌云的养子们,失却了湖光

更情愿成为孤儿,智斗着云

使自己坠落,参与另一片土壤的攻势

是,无雨便无法离开

而雨声将不会浸润我们的书籍

离去了,还有五箱书籍留下,为我书写吧

(张枣马雁布鲁姆们,随我而去)

终有一天,我将弃置它们,像弃置

我的棺椁。是时候上路了。那些

来不及完成的命名,仍有雨水滋润

别再命名了,雨水会使它们生长

长出自己的名字,它们会自由地吐纳果核

教对你,朝它鸣叫的方式

.4.19

美丽的事物都曾使我们讶异:年幼

的兽、破碎的兽、那衔住肋骨引导

我们飞翔的兽(肋骨仍旧有许多根,

你尽可以全部衔走,将我的骨殖都

献给你),我的骨骼里都是你,而

骨骼不值得赞美。它们在眼中奔腾,

为何我总要赞美你的眼睛?那除了

美,一无是处的星辰。我更爱的是,

你掩藏其中的小兽,它曾与你一起

成长,直至你瞳孔外的生长跃过了

它,把它留在原地(是,因而它仍

是那一无是处中的一员)它常击碎

童年的瓷器,吮吸我们的血液,可

我爱。我爱,它将与美和谐地相处,

永远不会被失去,它将蹒跚,攀爬

我们公共的斜坡,再永恒地滑向我,

予我撞击。哦,你仍在攀爬,予我

撞击,与我片刻地相会,或击碎我

与我再次相融吧。已然厌倦了所有

源于诗歌的眸子,美丽之物,可曾

使我诧异,为何总要赞美你的眼睛?

.4.21

红灯牌收音机

我们将往何处倾倒耳中的灰尘?

一个城市有何炼金术,它将收集

飞鸟的苦役,聚敛它们的磁性

红色电话亭在雨中站立,它静默

等待来电扣它心弦,随时做好

生长或移动的准备。看那鸟巢

在真实的巨石来临前,情愿让碎片

磨损自我,变成更小的碎片。夜色

稍后才降临。一个男人对女儿说:

走路别玩手机。说罢扔下一只烟头

追着踩熄,沿斜坡狂奔的火星

.4.25

雨时体检

1

静吗?雨只有这样落下来,别无他法

请在窗边躺下,听四时之雨

车笛被雨声恐吓,朝雨声泼洒

它的尖叫(四下安静,它们的撞击

可被听闻),狗正狂欢于街上

朝这有限的街景,无限狂吠

2

斑马线安静,迟早被越过。寄居你

体内的红色十字,仍然安全地摇晃

每这样时,你的身体被打开

它一早便做好准备。你被检测

仍呼唤着医生:“喂,请再多备柄镊子

好取出早已碎在里面的词语,勿要

使它沾上血污”

.5.8

绝句

1

电器常被玄学附身,扯出更多衷肠

鸟在午后阳光中奋力撕扯你的脸庞

朋友的脸,艰难通过一窗深色玻璃的审查制度

被迫译介的日光,正因被挤压而汩汩流出

2

先人四十年前手自培植的槲寄生,雪般融化

一个中国女人在展示她的瓷器

词如累卵,字似重山。水声竟这样易碎。我们

划着小舟经过,只得远远地逃遁

.5.28

游仙诗

(游仙的吊诡之处正在于)

古人云:要学神仙,驾鹤飞天,点石成金

妙不可言。妙就妙在。不论时代,抑或

我们的精子,既游到此,胚胎们

就生来都是老妖,毕竟嘛,人非生而海海而

行道之中,一切仿佛都是为我们而备的道行

现代游仙的成果,已层层打开:“汝可

饕餮而飨之”(古典之血,可以止血乎?)

社会主义好,可否不游仙?

(后现代主义,不游仙则何如?)

(游仙的吊诡之处正在于)

腹中胸中,所郁结之块垒,皆是金丹

(放射科的牧童遥指X光片的肾部阴影说:

“恭贺道友金丹大成)你为此欣喜,毕竟

我们常被归驯,总是话语在骑行着我们向前

(岂有人敢倦于词语,且桀骜不驯?)

投掷教师之影以六月的淫雨

话语也偶尔中标,从我之马匹上坠落

(游仙的吊诡之处正在于)

古之游仙者皆有坐骑,而我生来

绝非好坐骑,所幸真理亘古未变

我们之马被话语摒弃后,牛体仍可马用

骑牛吧,游仙需得乘牛时,且放青牛

卫生间,须行即骑访餐馆,谈老子当年

坐青牛若何,西出函谷关,继续

向西,欧罗巴的公牛托负你如海浪起伏

水之深,毕竟填不满火之热(难填之壑啊。我们

仍是后现代难民中,最刁蛮的那支)

西西里铜牛,自始至终,只发一个声音:

“乐器们,自己,点燃你且鸣奏你!

乐于让火焰的指头拨撩你!”

(游仙的吊诡之处正在于)

若骑行不成,便只得御风

御风不得,便只得乘浪而行

而后浪永远,被前浪驱使

先倒在沙滩上,时间紊乱

竟是古人之手,塑造了我们的双足

控制我们仍在此地,在此地

不自主地漫游,漫游到今日

今日陆壹捌,网购大减价

钱包之血,可以止血乎?

(社会主义好,可否不游仙?)

后现代刁民,不游仙则何如?

.6.19

雨中曲

——致姐姐cky

哦,从这个杯子中饮水吧,尽你的本能

夏日曾这样驱使我们,倾听蝉鸣的锤击

那声音之间的摩擦,生热,释尽人群的

凉意后锻造内心冰雪。如何在雨中通讯?

如何在洪涝中放映雨水的遥曲,在满屏

雪花中搜寻,一封二十年前寄出的信件?

雨纺织着信号,我们的语言早晚被收编

成为这场雨中的一员:令我们醒悟自己

为何物的,往往是声音,那不可自拔的

声音,它从我之外,观望我:必有一只

置身事外的手,将我打捞*:漫游马路时

我们热爱无车的风景,且随时等待,被

一辆无形飞车撞出人间:没事的,我们

将彻夜抱世界入眠,即便怀中空无一物

*张勇敢《黄石十行》:“万物之中必定有一只手要将我救出”

.7.20

在夏日

在夏日,不得不阐释更多的宗教,你知道...

当国家成为大宗商品,等待购买

下午三点,上帝计划经济下分发的阴影中

狗形天使们的玉体横陈

.7.30

上海气功

或许在街边站立,就是

会如此刻:像行人的眼球

撞击气功研究所后,发出的

哐当声响:我们被那源自

八十年代的尴尬隔山打牛

于是肺腑作痛(隔山打牛有否

联通不同山野,而后众人

共享疼痛?)于此之前

人们无不是从属同一盲人的无限之手

在某头大象上摸索(啊大象,大象

无形之象,我们原来在摸索着

什么呢?)我们将在这无形

之上继续搜寻,永远彼此互知而

永远不会面。可是

手,千种变化之手啊

你将凭什么微光握在一起?

后现代孔明灯,夜航班

装置萤火虫,那些大过我们数百倍的微小之物从我们头顶,轰鸣着飞过

(我们将凭这轰鸣的微光相互摸索)

不夜城,你知道,最适宜锦衣夜行处

即它的耻骨。不夜城,你知道

我们是被自己召之即来,又被自己

挥之即去的,去后

屏上涉水的双足也仍在永久的循环中

不断不断前行

.8.5

赠山川湖海集

——赠不求鬼、A君、太阳、大公

我们曾多么像,这勺汤匙前的舌头

都因曾在美前,太过延伸自我

而受伤,伤口周遭的溃烂

总得有一点儿恰到好处的虚无

抱着它们啜泣,吮吸我们的浓汤

吸入我,听虚无之声:哦那么多

多余的伤口,不止一件的A货

一个冒牌的我,吸着冒牌香烟

一种冒牌的宇宙

何处可觅那么多的真实?我只有

再把我整个星空般大小,心脏起搏的

音乐献给你(音乐,我们呼吸间垂下的

神殿之梯,不完成,便无法呼吸)

阳光照耀,不论从我们头顶浇灌的

将是什么,我们汲取后,留在身体的盐

都将星尘般地,重归我们的身体

一切都可献给你

啊,如果以扁舟触碰你的指头

最大最小的方舟在雨中相撞,是否

你将在被美追逐的路上,一日千里?

环卫工都曾这样追求,我们说的一切

灰尘,一切都是灰尘。与灰博弈

向灰索爱,下班后,他们坐在长椅

避开灰尘后谈论灰尘和余下日夜:“海

为我们备好的脾气,可以堆积到明天”

“雨天好啊,雨天不用管灰尘”

灰尘在此时,便不能推迟一刻地倾泻

我们必须像尘埃般,重新起飞

但又怎能,让尘埃助我,运输更多的

梦。梦有时也会在一碟冒牌山水中饮醉

说“人鬼殊途吗?不,有时也不的”

我们在电梯里一个上天,一个入地

卵子般聚集,又返回另一个子宫:尘埃们

正以飞舞对穿过死亡的往生者高叫:

“公无渡河,公无渡河,公竟渡河!”

渡河又死,又该怎办呢?复生赴死吧

与我一同飞舞,泅过河流的尘埃们

我们从来都是这样地,诚实与悲哀

.8.24初,8.25改,8.26改,8.31定

七夕丛书

爱呀,喜鹊啄食我们进贡千年的鲜果

它们所学的工程力学却并载不动

现代人的体脂含量,电子秤

的数字会告诉你不等式,情爱永远是

又一桩的赔本买卖。那源自万古,甜得发腻的

愁绪,迫使我们的幻觉无比胀大。合欢树上

合欢永远比树更高,树下的情侣们,永远比树更低

他们在树荫底,各含着一口浓痰似的梦

面露微笑地,看落日楼头,楼一寸寸地高,我们

则必如落日,一寸寸地矮下去,而后

像夜幕中的黑一样肥胖,至于海天一色

含混至此,还怎么讨得一点巧来呢?

落叶金黄的母体,腐烂时略带酒精味的

果实,暂时还不属于这个时节

它们还要学习,流行性感冒般的狡黠

走在人群,又不属于人群,悄悄地笑:天使

尚未来得及对爱情征税,还有这样多的

孤独,可以在人群自我隔离的间隙中闪烁

.8.25初,8.26定

八月末午睡时刻

在水边站一个下午,太阳以水面的

眩光,完成自我阐释。一大摊鱼卵

正如气泡上升,然后突然繁衍

就这样站一下午吧,我和身边事物

将不知死之将至,又何况衰老呢?

寻人启事在街头随风卷曲(它们所求的

不仅是失踪的人,还有在场者)

哪儿还有镜头,可收集我们目击的眩光?

她们正搂着彼此走过,共坐一把椅子吧

谁也不会辜负这个时刻的,哪怕

生活在这儿有太多狭促,或者说:

不,在哪儿都一样。也请等待吧,两点后

会有又一辆打着哈欠的电瓶车驶过

又一名配送员叼着烟骑行,胡茬

是属于他的另一种烟,正吸收他,抽取

他的年月,作为逆向标志,胡茬呈现

青黑色,而非白色地附于面部。他还年轻

汲取他的烟,经年不会改变。而他

所能含住的白色尾翼,将永远飘渺且短暂

会车镜因它蒙尘,古化为铜镜后

被时间与诸侯之墓合谋盗走

我们所剩的时间,到底是多还是少呢?

吝于爱,乐于铺陈,所有难以追溯的美

我们到底还有怎样的罪行?你将不会知道

当你有时卧看满天白云的拳头,看它们

握紧又舒展,宇宙有时已向我们展示过

它的膂力:又一片新的规则已被悄悄运行

.8.31初,.9.1定

在早晚的钟鸣

镜头往上一点,是一瓣橘子似的胃

厨子正穷尽想象:塞满其中的是什么?

趁米粥还没淹没胃部饥馑线,医生

在病历表虚构出这样一种清晨:

油头顾客,正在早餐店,吃着米粥

嫌弃味道寡淡,且索要虾皮,这过分

形而上学的增味剂。历代修辞学派的

弟子们,正扳着指头默念口诀,计算

一粒米的来年收成:“我们是语言的

诗人;修辞,是我们的诗人”

这些计算是要耗时经年的。死鸟

模具囚在钟表表面,钟表泅水

在河内部(它们暧昧不定的缠绵

显示于在水面的起伏)。至少此时,它正

从水下窥视我们。我们的嗓音被金属制物

擦得更亮:但也许出于尊严考虑

我们从不耳语,仿佛从不向古人

诉说日识千字,不食米粟的虚无哀愁

明月戴着薄云镜片,批改着明日天气

阅读所有记录后,得出结论:必须幼稚

才能存储满月,榨取更多的油脂

对饥饿顾客的残忍,如对灰烬敲诈

看一片写满名字的枯叶,在火中慢慢散去

速朽,受欢迎程度与不朽相当,也是

迷人的技术:焚琴煮鹤同样重要

堆积我们一生的富余后,再一口打尽:

你看,他们也不是不能

这样对你

.9.7初,9.8改,9.9改,9.10定

仕女图

赏鹤而归,深闺银屏正播放时兴新玩意儿

粉壁内嵌一幅新型仕女图,疫情影视剧:

一条青色隐秘之蛇在吞噬厢内巨像。千里

江山阔,掌灯夜游的那个女子,缘非夜游人她只是灯,或主要是灯后的茫茫暗夜,隐没

在黑夜,如波粒子,等待观测,呼号即消失

无法从这个世界的镜框被观测(那更像是

游魂,半生不死者),醒醒,要如何擭住她?

男式镜片古雅,厚似血痂,但不要,不要!

不要再透过她人鲜血地注视,注视那莲花般

从水池跃出的水珠,你的肉身,这儿到处是…

荷叶遮蔽的睡莲,有的,以口罩遮蔽之

闺梦的莲池飘满口罩…画中那大片的留白

本该出现什么呢?风声鹤唳,一切草木

皆成逃兵,等待拆解的天鹅,仍在水面漂浮

.9.20

秋分日无题

今日是秋分,昼渐短,夜渐长

手机对我这么提示。就是说

还会有更多的灯光可以伪装天光

树影们小心地敛起绿裙边,为骗术

鼓掌,溅出点点鸦鸣,汉诗

只是其中一点,汉诗说:

努力加餐饭

秋天了,是得添些秋膘:不如

吃道菜啦,佐以文字的酱汁,看看

这道菜叫静影沉璧。阳光此刻

恰好西沉,如千枚金币沉至水底

刹那漂浮是,它们溺水前的微弱呼救

与之搏斗后的鲜血,正一波波

冲击上岸

烧烤店老板,在桶中塞满刀戟

仿佛杂耍艺人,以飞刀将鲜美发射

直插我们的味蕾,那玉制结石的

破碎,示意,卡夫卡们怀孕,小腹

充满盐粒和阅读他的种子,伟大之人

死前的妊娠,作为孕妇永远活下去

抱着难产的思想

啊,每每阅读,这画面多么像

一副立体主义绘画:耳朵与耳朵

亲密地生长在一起,不必通话

它们已在秘密交换秘密

回顾小时玉盘,诗给你带来什么?

如在课上听从严师教导,顾镜怜己

你亦成师,仿佛突然遗忘

始自童年的眩晕症,一切疫病

痊愈得那么自然,像店面打烊后

从街边收回的两柄折叠凉椅

.9.23

拉姆

是什么,让我们一再走出那些场所

总要用我们无力的口舌,说些这个?

拉姆,被焚毁的拉姆,二零二零年

九月三十日,被油火焚毁的拉姆

作为一个待完成,却完整的人生

被焚毁的拉姆,或在火起一刻

就已被焚毁的拉姆,拉姆,拉姆

在挨打的一刻,被焚毁的拉姆

在妊娠的一刻,被焚毁的拉姆

结婚时便被焚毁的拉姆

拉姆。作为一个人,被焚毁的拉姆

初秋时节,树木为何容易早凋

黑色指头蜷曲,像焦黑的柳条

彻夜躲避秋冬的小虫,活在春天

见不着易发山火的秋冬,这竟

大于你的幸福。焦躯,还是焦距外

偶然模糊的影像,哪个才是你

过往年岁的遗址?

拉姆,有时我们缓慢地吞入自己

不论耗时多少年,自己的滋味

总是好食的。不论是多雨的山

林间高高的树丛,还是软泥、羌活

孩子,成长后,在体外永久磨蚀

隐隐作痛的乳牙,那些缓慢的磨损

我们都可承受,生命有那么多疼痛

当然也有药方。让你劳作的手指

自然地变得黝黑,自由地消磨自己

可医治的,总是好的

刀伤、烧伤、药锄、羌活、母亲、父亲、孩子、解放鞋

我尝试在意象纷扰的地图上,检索你的所在:你在哪儿?

四川,观音桥镇(这儿将不会有什么历史,被人发掘)

距离:公里,远得惊人的,一条歧路,我将书写:

“歧路尽头的一滴血,勾勒地图所有歧路”。但将发现

书写的困难、无力、令人作呕,以及不。对的,不

你的一切,已失去意义,但你们的血,仍不足以勾勒,所有的歧路

我们仍要拥吻你的额骨,用口齿拥堵,你无意义的鲜血、焦黑

怎能退守至说你死,已是一种美好?用口齿对你说爱,说愿意

祭你如今的无意义,说一切已是现实。这真的,能是真的吗?

.10.2初稿,.10.22定

云天

还太小,为防止记忆出错,我们约定

看云后,说云就只是云,而非

它像的一切。天光。天空的冰水

摇晃,冰块们碰撞,散乱时有发生

有时你读自由诗,读它从空中

自由落体,比喻精确得毫无意义

迟早还得面对,褪祛褶皱后的一切

即便今夜少见地,不用打伞,打伞

也是种比喻:这样的天气,夜

若坠下来,是会砸死人的。可是像

太像,从大理石中不断升腾的美

不断从碎屑中获取力量,然后失去

悄悄从对雕像的拥抱中拿捏爱,然后

悄悄流回自身,构成循环,相似

但更温暖的力量。有那巨大的什么

正向我们来袭?把激情移交给别人

完成投币两分钟后,童年乐趣说:时间

已经结束,欢迎您再次光临。每一枚

都得和过往亲自握手,用经验确认过

手势的迅猛后,才突然朝我们发动猛攻:

“假如你们看到云,学习它变幻而不消弭”*

你已看过云,已从它获得云,哦天空

仍有多高?自由诗们,坠落必定漫长

你还怎能相信,它已变得隐秘?

疫病使我们活着,唯有大汗淋漓的人

蒸腾更多自己的碎屑,变成云

方能痊愈。云下的一切正怎样活动?

人群,互为人群的外地人。舌含璞玉

般的外地方言,吐纳、搅动,任由

它们在街头,珠玉般滚动

*语出廖伟棠《父亲节给小儿女之诗》

.10.10

感冒共和国

共和国,极具吸引力的词。每个人都欢迎,请加入

每个人,每个人的记忆共和国,来这坐会:看后座女孩

垂首,玩手机,头抵住男友后背,一块最宽广的支架

一小块镜子反光的太阳,在地面来回拖动。驶过校园

在电瓶车后紧紧跟随。校园共和国,结束前还可回忆多少年?

咳,请继续咳,在流感季节,多得些流感,把你的肺叶摊开

晾在胸口,让它非得巨型红飞蛾般飞,飞,飞。每咳嗽

都让它振一下翅,吸一点氧。还要饮空更多药瓶

在飞蛾破开胸茧前染它成无色,或模糊你五官的细节

变成过多柔软易变的胶体。磨蚀比抵抗更加缓慢

酿造瓶之露,像你的性命,只能小口小口地抿

什么都太坚实,我们内心的悠悠长鸣,说谁此时孤独

就不必建筑。因为人群未免太过似羊群,那圈住我们的石头

将成为未来处所。直到我们夜聊时,那些挂着闪烁之词的

幼小松枝,都会在雪中微微颤抖

.10.14

夜引子全在清晨,山水诗与游园、山水缠绵的骗术一文不名。我与我,每个任由宰割的部分,全然在忍耐风与光,在各自甬道,各行其是,加入瞬息车流,一张嘴就探进咽喉,撞击我们的后脑。同样饮冰,豢养幻觉脱去胎衣,看领与颈、袖与腕、身与衣衫,耳鬓厮磨作为胎儿,从腹部的锁眼观测世界,如梦游人学游泳,任睡眠在水面浮沉。七窍溢出蚊子血,亲缘关系胜似人与人山人海。汲取瘾症是我们绝对的绝症:绕过蒸汽,再往后挪一小步,就能到清晨游园确是不值,我们大多确是不合时宜,词语却不

.10.20

从高德地图看上海野生动物园

新闻传来时,我正经过它,上海动物园,而非

上海野生动物园,从屏幕俯身,在10号线

从动物到野生,我正穿越它,去往“小绍兴”

与朋友见,吃一碗等我良久的面。可难以避免

我正经历这事件:一个悲剧正发生,一名饲养员

被熊咬死,像极我们的祖先,被它虏获,一种

难以归属于城市的死亡,已扩散开来,染红

地图上的地铁沿线。朋友圈,同事发出

几天前此地的观光照,图上人员正渐消隐。我猜

很可能,一个人形痕迹,正对着镜头羞赧微笑

动物园,在手机地图上标注出另一种城市

从高德地图,你看地铁沿线,从上海动物园

一直看到上海野生动物园。它通往的一切

路线(包括从生通往死),仍完全畅通

而猛兽馆已封死。像一个人死了,一头熊

也会死。此时一个人,在手机上,观望

他和它,可周围的一切红色线路上

还有那么多的人活,仍在活

.10.22

时间机器

我坐着那些有轨电车,看车上的孩子

他们在看三国演义鬼畜:“电动吕布

给你钱,还给你自由,让你的泪腺流出大理石。”

“让你们也成为素材的一部分”,他们说

此时那些坚硬的雨已缝住每一立方的虚空

但虚空流动,使每一秒得以延续。它从天而降

抱着我们的诸多疑惑,弹跳入海,成为

对未来轰鸣的发动机。一种酸对我大有裨益

快打开灯,父亲正提着一碗特辣鲜椒酱的

叫花鸡米线,往楼上猛冲,快打开灯,快打开灯!

.10.23

杯弓蛇影

几乎是一个新生者。你尽可以尝试撞击

聚敛一身的无用,撞击你的追求

如一枚鹅卵,撞死在它将来的骨头上

不够坚硬,但给骨骼增加枯山水般的波纹

即使,以造物之笔画圆,圈了至美杯碟

圆盘也将充满狼藉:是,每当我试着写

几匹狼就与先人撕咬,狗嘴塞满狗毛

相互争夺各自嘴里的语言,言语源自毛发

胜者才能狂吠。遵循波涛,看你耳内起伏的

小小山峦,风居于景,竟成阻碍

你没有见过缠绵,又害怕在任何人身上

看见自己的将来。有谁指头沾酒,以指弹

杯中影,一弹惊心,诬告我们的杯与弓

蛇与影。几条小游龙,这样惊死在杯盏里

.10.27初,.11.1定

设想写于马雁墓前

效忠于一种丰饶的幻想,我们已来到你墓前

你死的这些年,你的发明之词曾在这方碑上

与多少人同饮香烟、鲜花与薄雾?十年以来

这些人太少,恐怕它已不会说话,但仍不断

生长,如那块草甸,自燃后,仍随青烟蔓延

它们仍自我发育且更新。沉默已凝固成在你

新居的唯一方言,且在这里永远嚓切,远比

语言说得更多。于你,它们带来过多少幻想?

再多撕开一层包装,这枚方盒仍然写满死亡

偶发之匙悄悄拧动,未来之来,是否仍然与

痛苦同居,于那无尽沉眠的贝壳里,等待你

发明更多,发明自己与那些词语的双重唤醒?

.11.3

乘桴浮于海

在冬日冷气从来喜爱汤食,当一种轮廓在飞,你要对一个拥抱

还是接吻感兴趣?鸟类收拾行李,托运喉咙和翅膀,越冬时

系在一起。越飞行,越把嗓子扼得紧。轻轻地吐纳我们的呼吸

那些竹简可列成怎样的孤舟?载得动你的道,可以悬浮于海,于人头攒动之海

.11.18

半层书店

来往于地名和地名之间,仿佛在一本辞海中翻页

你知道她将在新的领域诞生。肉铺,电子烟

似乎总与另一种视角在相互缠绕,游客们在互相摆拍中

互证身份。一小时份的小块世界,就这么在谜团中组装完成

.11.18

哪吒

学名是“呢渣”,诨名叫“那托”

命名权在你,父亲,而什么在我?

我说:可饮不当饮之水,你说但产出清莲

我说:可着不当着之衣,你说但着上荷叶

一切之中,仍有尘埃,尘埃之中

潜藏着那么多细小的崩溃,我们不过置身其中

较大的一个(因此,它正崩溃得更慢),像我

被孕育得更慢:三十六个月,缓缓增殖的肉壁

已经裹紧我;三十六个月,众多的分针和秒针

已经洞穿我的母亲。始于一团肉球的

第一声恸哭,它已穿越我母亲的身体

(我们向世界招手的第一个洞窟)把我们缠得更紧

使一种关系诞生,如同无数个男性说:

“要有光”,世界便被开了一个又一个的

窟窿。父亲,像你杀敌时剑尖的贯穿伤

你也是这样,予我第一声招呼的。如一块肉泥

想起子宫,自己被抛出后,剑铁使你怀念

察觉到自我与子宫,是一粒铁元素超标的砂

与一块离心磁铁的关系(又如珍珠与贝)

自己是如何从它坠下,又仍长久被它吸引的?

何时才能想到,子宫如此危险地孕育我们

如一架铁锅,煸炒着莲藕?煸炒莲藕的脐带

也煸炒一条莲藕的阴茎。成为子女,如莲藕肉

和它之间的空洞,可被采撷,成为清脆的口感

也可通气,咬下一口空后,高叫“还给你!”

伊凡雷帝杀掉儿子后,也杀掉自己。父亲

如若如今我仍是你的造物,杀掉自己

才是杀掉父亲。诸多的父们,极速逃离

天父的福庇后,我们才被极速地成为分母

.11.9初,.11.21定

马雁墓前口占

马与雁,奔飞的事物。在你已不能是物

也不能算作词语,那算什么?

那些回转的洋葱,构成你词的哭泣

从随意建筑的顶点,几滴雨

正顺着你墓碑的弧顶,再度滑翔下来

.11.25

冬季写作前的搓手热身指南

不论何时,我们都缺少一双手套

护住双耳(把手戴在耳上),拧掉

留声机的多余声道。替代我们

投入自身始终啜饮的饮品,使一双手套

在气泡中鼓掌,而后牢牢紧握

成为相互搏击又交尾的一对

苍白游鱼:人应该成为天使吗?

(谁会这样问?)必要回答时

你才打开窗,也可将那些柔软的冰块

塞入口中(流质的钻石,不与牙齿同质

不伤牙的栗白),在你透明胸腔中碰撞:

咚。咚。咚。咚

听它的声响,它是闪光

且很值得歌唱。模拟我们在群鸟中

乘坐的这一班飞机,正遥遥把鸟揉进

航班的灵魂:咚咚咚咚

你们是否愿意,与这样的灵魂翻滚在

丝绸平坦的海面,如写作时

想象力大陆静止的板块

被一杆笔用飞行完成漂移(一笔杠杆,足以挑逗

整个氛围):“喂,戳住脊梁骨即可

干嘛非得联通座椅,搬弄我们的尾骨?

难道为超人再发现,饥渴是种劣根?”

劣根连接中,并缓缓步入白纸:

“看那只极速回转的梨子(梨子!)正在烘烤中汁水四溢,把手伸进嘴里

你在渴望一种无端多汁的甜

由此处进入,将此生所有冰凉的手探入大脑前

你得再

咬上一口!对

求你只再

缓缓咬上一口”

.12.17初稿,.12.21定

惜字炉

配方是:翻辞典,好取你的无形短匕

(在这儿,聪明人才能看见,当心

它很锋利,它会吮你的血)从

不满意的诗里,切下几个零星的词

剁成字馅后扔进炉子,煮沸(切记

须加一石水,须是凝成二两)

完成后,词已在天上,务必让它面带

讥讽地俯瞰你,让你饮尽也得不到一个字

只好俯瞰,向更低的炉内(接下来的

一切都被装进颅内)。语法空白的气泡

正在炉内延伸,这场景让人渴吗?

一个欲求修仙的道士,气泡既仙丹

飞升,既留下一幅遗容:众多如此鲜明的意义

已被冻馁在雪上,天气还不丧气

一铲铲将雪,受染之雪填进炉子

但上刻:字纸成丹桂,炉烟结祥云——

(仓颉大厨回锅肉,记得佐以桂皮、八角)

一些字在写作中解冻,被改写(有人在你颅内烹饪!)

那些松针的笔画,在火中舞蹈。也有

那么一两根针,尽力扭转时间的尺度

或尽力治愈病人。但它们消融,很快成为大块的墨迹

被推离你的巢穴。空白,正是这样吸引你:

那儿的空洞,把我们推向你的巢穴。我们尽量

说别人未说过的,即便什么都一再发生

.12.25

VOL.2

#

2

台历纸写着

我不喜欢那年

关于年一些诗的关于

这个大概算不上年终总结。从个人写作来说,大约从去年开始我恢复了一定的写作能力,今年成功把状态延续下去了,算是不错。今年完成了十月份定下的30首的数量目标,但从写作内容目标来说,没有完成。

今年伊始是在惶恐中度过的,年末前一周,我才从汉口回家,接着就传来了新型肺炎的消息,接下武汉、湖北、全国,愈演愈烈。封城令后我们居家隔离了57天,在心情低落时,靠室内运动缓解情绪(感谢这些锻炼,四月底我去上海工作时能够轻松地提着那些大小箱子走上很远),我和朋友们在群里讨论疫情,为各类社会新闻截图,留存记忆,一开始并没有想写作对于留存记忆的作用,写了些近乎小品文的诗,毫不严肃,直到李文亮医生去世,我看到了陈翔的《病毒时期的哀歌》,终于明白自己必须也写下一些严肃似哀歌的东西,于是写下了《蝙蝠,作为一种食材的烹饪》,但这更像是一种私人的祭奠,对于疫中作为一个时期的记录,大约也只是完成了一半。即便这件事已永远过去(但还远没有),这件事也是要完成的。第一个目标,记录疫中的我们自己,未完成。

接着是N号房事件,这件事的影响大概不如疫情那样大,但应当有同样多的人记得,一切被侮辱的与被损害的人们(大多是女性)的经历,让人不能不写作记录,这个念头在心里萦绕了大约一年多,当n号房事件发生时,我意识到写下这些是一件箭在弦上不得不做的事,后续发生的许多杀妻案,尤其是拉姆案,无比真切地印证了这点。构思这首诗时,我想起一个小时候的新闻:一位外出务工的单身母亲梦见“孩子在黑屋子里跟老鼠抢食物”,因为担心留守的孩子,骑摩托回到家里,因为昼夜赶路,路途艰险,于是装扮成男性回家,解释为什么要扮成男性时,女工对记者说:“因为我也有一米六多”,这件事在当时的新闻是被当做母爱伟大的事例报道的,但现在看一些部分有点不对劲。女性在社会中往往需要假借男性的躯壳才能拥有许多自由,比如这个女工,比如哪怕成为领导的女性,往往也要展现出近似男性的外表,性格,才能胜任职位,女性们要想做成一些事,往往需要男性外壳的包裹。而另一方面来说,男性更有力的躯壳往往也成为一些犯罪者压榨者的依托,当那些压迫发生时,那更像是一个畜生,一个非人的存在在使用男性的躯壳,男性的躯壳是不是就成了一种原罪?我相信并非这样,决定我们的是躯壳内的灵魂,我们的灵魂是相互尊重相互爱戴的。然而这首诗写得太杂芜,许多地方写得概念化,又啰嗦,到现在也只完成三分之二。第二个目标,完成《男性之壳》,未完成。

另外其实还开了一些坑(街头博物馆系列),但今年无法完成了,大约会在以后放出来吧。今年的写作可以算是年的延续,没有什么突变,七八月时也陷入过一些自我重复的怀疑中,但接着我把自己稍微更放开了一些,语言的把控力可能没有之前严格了,不过一些之前觉得不能写下来的语言,我也可以尝试了。总体来说,具体的目标完成了,但就自己的写作意图来说,一个没完成,我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完成。

.12.28

施工完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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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期推送

VOL.1:《.lc39》

VOL.2:关于

《.lc3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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兰花肆之鱼

来与我同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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