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头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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TUhjnbcbe - 2021/2/13 23:45:00

鸟语者

只有燕子不怕人。鹭把巢筑在云杉的顶端,麻雀白头翁这些小鸟把巢安在小树的枝头,杜鹃没有巢,四处“苦啊苦啊”地飞着。只有燕子把巢筑在门栏上、廊灯旁和探头上。我们在读书,燕子们则来回飞着,先前是衔来黄泥,现在又忙着喂养雏燕。

燕子对人敬而远之。我立在那探头之下,抬头望着那黄泥和唾液凝起的燕子窝,思忖着一对小小的燕子要衔多少黄泥才能造好一个泥窝;燕子则在我几步之外的空中盘旋着,纳闷着这个人怎么还不走开。一连数月我时时在那里仰望,口衔黄土的燕子也就无奈地飞着;我看着探头上的那个燕子窝,从一点点伶仃的土碗,变成了一个庞大又结实的土窝。燕子们安心地从空中窜进了新家,雏燕的啾啼声则细弱地低徊着。我侧着脸,支棱着耳朵仔细听着,那声音像是睡梦中的人隐隐约约听见的琴声。光是听着这雏鸟的叫声,看着那土色的燕窝,我便能消磨去许多时光。外面的天空是蔚蓝色的,飘着棉花似的云朵,笼罩着明亮的光,西边的林子碧绿碧绿,白鹭落满枝头,间或飞着。“苦啊,苦啊。”一只大杜鹃的歌声沿着满是绿荫的小路,向四周飘去,宛如瓦缻的敲击声中飘荡着笛声。

暮春时节,当燕子口衔黄泥,匆忙但轻盈地滑翔时,白鹭则衔着树枝,从江边向树林飞去。梅雨尚未来临的一天清晨,我们在晨跑,一只白鹭衔来一根细长的树枝,从人群上空掠过。我仰起脸来望它,这只洁白无瑕的大鸟,在树林黑色的剪影中飞着,仿佛是一个穿着白衫的人挑着扁担,匆匆地赶着夜色。我在心中欢喜,对它说:“鹭呀,你要少抓些鱼,少叼些蛙,多衔些树枝呀!你要像燕子一样,把自己的家筑得又大又结实,好让一家人舒舒服服地住着!”鹭自然没有听见,它扑打着洁白的翅膀,冗自飞去。

鹭栖息在杉树的树梢,椰榆的树梢,梧桐的树梢和巨大的樟树的树梢。它们远远地避开人类,从极高的地方俯瞰大地;大地上的人们想要看见鹭的巢,只能尽力仰着脖子,努力去寻找树枝最纵横交错的地方。但是鹭却喜欢热闹,它们彼此挨得近。冬天的椰榆叶子落尽,只剩下交错的枯枝时,一棵椰榆上,往往缀上数个空空的鸟巢。

西边有一片林子,只有雾和连绵的雨才能闪闪烁烁地将它们笼罩。只要我们走出教室,并且情愿朝它那边望去,便会看见它那终年苍翠的身影。雨下得紧,斜斜地飞入走廊,满地的积水中泛着一圈又一圈的涟漪,含着浅灰色的绿色也朦胧了。杉树的枝条是向上生长,松树的枝桠微微向下,但在雨中,杉叶与松针都吸饱了水,水绿水绿的,柔软地轻轻下垂;林子的南端是一排整齐的云杉,在温暖的雨中愈发苍翠,但是其中的一棵却自深冬以来一直光秃地立着,显露着白鹭乱枝般的巢,一条深绿色的麻带,冗自断开了。燕子与鹭飞行盘旋时的幕布,便是这画一般的林子;燕子旋着圈儿飞入人们的屋檐,鹭却把大而洁白的翅膀振得噗噗作响,飞入了画中。广玉兰硕大的白花已经开始凋零了,然而白鹭们落满树梢时,从这么远的地方望去,我以为树上又结满了白色的花蕾。

在雨中,叶子波浪般微微起伏着,从一头淌到另一头,细长的杉树伴着风儿轻轻地摇动。白鹭们喜欢雨,它们安详地站在树顶,雨静默地洗涤着它们的哀愁。望着林子上的着群白鹭,我说:“你们真是明白鸟啊,知道这儿是安家的好地方——江边的林子这么清静,草地又是这么柔软——我知道你们是心疼那些小雏子!”

而更多的鹭,栖息在水泥路旁的椰榆上,塑胶操场旁的梧桐树上,柏油路旁的云杉顶上。我们在路上行走时,起初看见星星点点的白色东西,像是哪个油漆工不小心洒出了一点白油漆,却又散发着来自河水的腥味;接着,白色的东西越积越多,雪似的密密麻麻地铺满了灰黑色的柏油路,腥臭在空气中充斥得严严实实;就这样一连数周我们掩着鼻子低着头匆匆走过,直到有一天清晨,我们看见满地的鸟粪上散落着青色的蛋壳。在远离大地的树梢,小白鹭们出生了;也就在这时,空中忽然传来了几声极为清晰的鸟鸣:

“苦啊,苦啊!”

在这个孕育了生命的季节,大杜鹃姗姗来迟,它们无声无息地来,藏匿在层层枝叶之下。“苦啊,苦啊!”它们高唱,歌声虽不嘹亮,但是一直到很远的地方,人们都可以清楚地听见这“苦啊苦啊”的叫声。

“苦啊,苦啊!”我在教室里读书,一只杜鹃在诉苦,无休无止。我不知道这种鸟儿为什么要叫得这样苦,它们独来独往,孩子也寄人篱下,还有什么好牵挂,好诉苦的?况且在这暮春之际,酷暑未至,绿荫之间满是初生的鸟儿,绿荫之下尽是温和的阳光,还有什么值得忧虑的?难道它们无所牵挂,更无所依靠?它们终日都“苦啊苦啊”地叫着,从一棵树的深处,到另一棵树的深处。在暖融融的鸟鸣声中,杜鹃的叫声,就像沉没在冰底的人看见的寒冷的阳光。

然而,就在雏鹭的娇弱的啼鸣声中,那些被鸟粪漆成白色的水泥路、柏油路上,先是出现了砸碎的蛋壳中发黑的胚胎,再是瘦小的雏鸟光秃的血衣,然后是细长腿长嘴的幼鸟发青的尸体。最后一次,一只已经长大的小白鹭仰面倒在地上,翅膀僵硬地张着,羽毛是完全蓬松的,显得无比洁白;鱼儿们也来了,它们从平静的江水飞向炙热的天空,再狠狠地向土地冲去,只留下一道干瘪悲凉的轮廓。我永远也不会知道,那些雏鸟与鱼儿在坠地的一刹那,会有怎样的撕心裂肺的绝望;我只听见经过它们的人群爆发出的尖叫。

“苦啊,苦啊!”一只杜鹃躲在云杉深处,失声痛哭。雨水从杉叶间落到地上,旋着圈儿,渐渐地汇成了小小的水洼;雨水从云端来到大地,让夭亡的雏鹭感受着神秘的江河,让干枯的鱼儿回忆起平静的江水。我缄默地走过尸横遍野的道路,眼中噙满了泪水;大地无声地张开口子,吞下了熟烂的果子。

我来到高高的阳台上,俯视一棵椰榆;一只白鹭正守在它狭小的窝旁,一动不动。

“你这恶鸟,冷酷无情的东西!你为什么不把巢筑得大一些,你为什么不把巢筑得低一些?”我哭,我愤怒,但是那只白鹭喂饱了雏鸟,把头埋进翅膀里,睡着了。

“苦啊,苦啊。”大杜鹃说。在雨中,燕子、麻雀和白头翁依旧唧唧喳喳地唱着,像无微不至的阳光一样。

于是,我离开阳台,在载满云杉的道路上行走,顶着椰榆的枝条行走,在那郁郁葱葱的树林中踱步;最后,我回到了那湿滑的、旋着涟漪的走廊上,在走廊的尽头,那结实的燕子窝下面,我看见一小团枯枝样的东西。那是一只死去的雏燕。

那对燕子衔来虫子,从水墨般的云彩间飞来;它们径直飞进巢中,在那儿传来了雏燕们满足的脆鸣。我望着遥远的天空。雨飘进走廊,在那只雏燕身旁泛着涟漪。

燕子喂饱了雏儿,立在窝边,并没有立刻飞走。它们停顿了好一会儿,才“啾”的一声,飞入茫茫雨中。雨中的世界渐渐模糊,我不知它们是否能看清前方的路。我转过身去,小心地踩着满地积水,向前走去。

“苦啊,苦啊。”一只杜鹃叫着。

“苦啊,苦啊!”一只杜鹃附和。

也许它们在说:这只总是眺望天空的大鸟,为什么会丢了翅膀?

作者系浙江省衢州第二中学学生

(图片来源于网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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