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头翁

首页 » 常识 » 诊断 » 第81期俞心樵要死就一定要死在你手里
TUhjnbcbe - 2020/10/10 13:39: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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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死就一定死在你手里

不是你亲手点燃的

那就不能叫做火焰

不是你亲手摸过的

那就不能叫做宝石

你呀你终于出现了

我们只是打了个照面

这颗心就稀巴烂

这个世界就整个崩溃

因为你的美貌像一把出鞘的钢刀

不是你亲手所杀的

活下去就毫无意义

不是你亲手打碎的

就不可能破镜重圆

今生今世要死

就一定要死在你手里

将城市拉回乡下去喂狗

从来不用心的城市

鬼头鬼脑的城市

神经极度衰弱的城市

心肠太硬而骨头太软的城市

到处都有监控器的城市

一幢幢高楼在地毯上跪下来

一个个美人儿在谎言中毁容

一座座展览馆只展出不三不四的东西

城市正在竭尽全力让我们悲伤

是时候了

是该下决心了

我决心

一车一车

将城市拉回乡下去喂狗

深夜网络问答

问:先生,你跑了那么多地方

印象最深刻的是哪几个地方

答:年轻人,的确,如你所知

这么多年来,我是跑了不少地方

从纽约到巴黎,从威尼斯到马徳里

从君士坦丁堡到金边

包括传说中的太阳城、理想囯和乌托邦

包括你们遥远东方的桃花源

当然,令我印象最深刻的地方

只有三个:天堂、地狱和人间

问:先生,能否谈谈上述三地的优劣

答:年轻人,我奉劝你一句

永远不要试图去谈论上述三地的优劣

天堂也已经混进去那么多坏人

地狱的油锅里也煎熬着那么多好人

而人间,正如你所知

人间早已不适于人类的生活了

问:那么,先生

能否谈一谈社会公正

答:这么说吧,人类在石器时代的时候

还是相当公正的,至于怎么个公正法

你自己费点儿劲,去查一查历史资料吧

石器时代之后,人类一层层分出了等级

就连那最底层的,为了一层层往上爬

也与高层共同致力于建立种种不公正

此类现象,尤其在远东,就在你们那里

比如,无产阶级,他们刚刚砸烂了镣铐

而转眼,他们又砸烂了整个世界

仅仅为了在精神领域和创造性领域

也要吃大锅饭,大搞平均主义

问:我保证,先生

如果您还有耐心

这是最后一个问题了

请谈一谈人类的自由吧

答:年轻人,别熬夜,上床做梦去吧

墓志铭 

在我的祖国

只有你还没有读过我的诗

只有你未曾爱过我

当你知道我葬身何处

请选择最美丽的春天

走最光明的道路

来向我认错

这一天要下的雨

请改日再下

这一天还未开放的紫云英

请它们提前开放

在我阳光万丈的祖国

月亮千里的祖国

灯火家家户户的祖国

只有你还没有读过我的诗

只有你未曾爱过我

你是我光明祖国惟一的阴影

你要向蓝天认错

向白云认错

向青山绿水认错

最后向我认错

最后说要是俞心焦还活着

该有多好

.9.2.清华园

主义 

乱草中的歌飞起来的童贞

早已远离闺房

时间抽打着脊背

风中的人刀片一样单薄

为什么我又是山的兄弟

水的丈夫

为什么这么多树枝

不能留住你的花你的叶子

也不能留住我辉煌的果实

回忆人类我以痛苦为花园

以真理为家以政治和经济为左邻右舍

回忆中世纪的祖国

月光像一大群美女压下来

我飞马扬鞭

以英雄主义为一生的路途

回忆你楚楚展开的音容

我深爱的仇人的女儿

现在天就要下雨了我就要大哭一场

在诗歌旁边叫一叫你的名字

为了多爱一次我可以叶落千丈

可以让一千个人紧紧追杀

年春

最后的抒情 

我就要离开你

就要转移到一个更安全的地方去爱你

在那里我会健康如初淡泊透明

我会参加劳动对生活怀着一种感恩的心情

如果阳光很好我会展露微笑

会对自己说除了你我什么都没有

除了美丽我什么都不知道

我还会说一遍又一遍我说

你是春天的心肝天空的祈祷

海洋潮涨潮落毕生的追求

现在我就要丧失说话的任何技巧了

不惜一切代价

仅仅赞美你的一根头发

我就要用去一千种沉默的声音

一万只宁静的歌

现在我是一万零一次看到

在三月的桃林前面

你满头飘飘扬扬的黑色的光芒

你是在爱情比金子更少比昙花更短暂

比铁树开花更艰难的日子来到我的身旁的

你是冰天雪地里仅有的一点火种

仅有的一点心意一点爱情的标志

你是蓝天下的大雪阳光中的暴风雨

火山深处的一汪清泉

是秀丽甲天下的神女峰

是下一代少女的方向

我的病根和诗歌的源头

当土地要粮天空要翅膀

百始要当家作主我只要你

你是唐诗宋词的独生女

住在桃花和阳光的五好家庭行云流水的优秀

寝室

你是真善美大学的校歌

校史上最珍爱的一页

我还要再说再说一遍

除了你的名字没有什么汉字不是糟粕

除了我为你写下的诗

没有什么诗句能够让我再唱一遍

正是你今天的芳龄我的母亲从水上回到桃林

她是为了让她的孩子能够爱上你她才回到桃林

她要让我在桃林生在桃林死在桃林爱上你

在我没有出生之前我的母亲就先替她的孩子

爱上你了

在你没有出生之前你就已经存在

爱你的水上的外祖母外祖父

爱你的云朵里的父亲爷爷仗剑江湖的列祖

列宗

为了让我爱上你

她们在水上生在云朵里死

他们一生斗争风雨无阻却从来没有拥有过

他们是有妻子的单身汉有丈夫的处女

只要拥有你他们可以放弃爱情和命

可以不生下我

但但是但是啊我不生谁生

那么多人都死去了只有我不怕活着

不怕苦难不怕诗歌和光荣

我只是怕死我是个死后仍然怕死的人

我要活着做永生的人做一个好人

我是天才正冒险来到人间

现在我就要离开你很远很远

我对你的爱将更深更辽阔

我就要转移到一个更安全的地方去爱你

在那里道路通向我的血脉

在那里我和天空平等相处

年春

浪漫性:有关清华园的论述 

不三不四的东西照亮了多少角落

数一数二的东西摆不上桌面。戏剧铿锵

报纸凶猛。偌干绝对正确的人相互排斥,共享冷酷的讽刺

你在石柱上雕刻青春幻影,他举着恍忽迷离的竹叶笤帚一遍遍拂拭

时光的蛛网,而我再一次写下让动植物们皆大欢喜的春天诗篇

实际上整个春天写诗的人语义模糊,痛苦不堪,由于她始终在兜圈子

由于她几乎全盘西化并且把他带到了桃林环抱的星期天的阴影中

我紧锁眉头,我的痛苦像螺丝拧得太紧的云朵终于拧坏了丝扣

在目前的公众舆论下,意志与爱也不过只是一件不能御寒的薄纱衣

为什么他们认识真理却走上歧途?为什么他们夸夸其谈又临阵脱逃

从历史出发,有人在云雾的内在结构中回到清华园,从现实出发

有人在清华园的沙滩上建立起坚不可摧的迷魂阵,此乃诗歌之要义

这浪漫的春天诗篇从头到尾都只是一些粗线条,只是一个模糊的轮廓

诗歌毕竟不同于小说,看到了面包就必然回想面包制成的全过程

诗歌乃一步到位的陌生人,他指出:天堂只不过是地狱的倒影

周遭是众声喧哗,远方是神明宁静

大海说的话还是可信的,深渊的发言更权威。你身上的陌生人

站得高看得远——再低?低不过牢狱;再高?高不过

将牢底坐穿的人;再远?远不过心灵和遗志。昨夜听到关键词

一个瞎子在瞎说:打开天灵盖的方法和打开罐头盖的方法

是一样的。孩子,别太聪明,该干一干蠢事了

(于是遵从瞎子的教导,我又开始了生活,我又开始了写诗

不是像他们那样而是这样这样就这样:从天使身上挖掘出**)

就这样?难道真的存在不需要过程与细节的诗篇?就像有人从自杀者身边

拿掉了所有东西?桃花提出了桃花的问题。在杂乱无章的山河中

桃花把桃花的精神寄托在梨树上。昨夜听到关键词

一个瞎子在瞎说:干掉它!梨花是我们的人吗?问题

出在鸡犬不宁的俱乐部:为什么老鹰飞得越低其威望就越高

有些话不可能是瞎子说的,比如:光线光线啊光线

一个美人的长发在纷纷脱落;比如:清华园的崇山峻岭和清华园的

潮起潮落。有些话不可能是石头说的,也不是风

也不是她嘴唇茸毛上的露水和鬓发上的雪粒说的

时间会把爱带离每一个人布满鸟屎的孤岛尤其是你

你在黄昏中挥手告别是因为那座城堡内的恐慌气氛还远远不够

有些话不可能是船帆说的,也不可能是美人鱼或王八蛋说的

也不是她的云朵和你的夕阳说的,也不是我的深渊

诸位可以怀疑:怀疑我和大海挖掉了科学馆与伦理大厦的墙脚

什么是科学?答:科学;什么是伦理?答:伦理

如果前者的答案是死亡,你就是想挨耳光;如果后者的答案是守株待兔

或鸡犬升天,你将得满分,你将得到鸡犬们的鲜花和掌声

(遵从瞎子的教导,我找到两者同一的答案:诗歌。但不是像他们那样

而是这样这样就这样:从梦想深处挖掘出现实)

这不现实——诸位可以怀疑:怀疑我和大海分文不值

你也可以提问:问我为什么活着?我不告诉你;问我为什么

又要向死亡学习?我不告诉你;你还可以再问,我不告诉你。我已经

告诉你:诗歌,只是诗歌,因为在诗歌中不存在上述的任何问题

问题只有一个:不三不四的东西照亮了多少校园

也有例外,那就是清华园:我的喜怒哀乐的集散地

我的辨出是非的大地和自言自语的圣地。对我而言

对清华园的魑魅魍魉而言,要在清华园之外生活对任何人而言

是不可能的。清华园就像一块巨大的海绵吸尽了这个世界的所有水份

清华园就像一张大网将这个世界的青春一网打尽然后又一一献出

一一埋葬又在复活的火焰中卷土重来。重复:卷土重来;再重复:卷土重来

清华园的崇山峻岭中云雾缭绕像历史人物卷土重来。在风里雨里

走在老路上,坚持老观念,又开始老调重弹,歌唱我们的老青春

你瞧,张三回来了;你瞧,李四回来了;王五又朗诵了《灵魂总动员》

你瞧,我的诗歌中不只是主观的川瑾炎娃李丫小瑜和**

而是完全客观的清华诗社的屈原、李白、杜甫和陆游

史无前例,你中有我,彼此彼此,诗到中年,古今中外主客观

而在清华园深处:主客观就是生死观。什么乱七八糟的——你瞧,你又来了

你有什么不同意见吗?你想否定清华园吗?你要阻止此诗的抒写、改写、重写

和网络上传播吗?你是谁?你是唐诗宋词吗?你是平仄平仄平平仄吗?你是抑扬格

和亚历山大体吗?你是正统主流钦定的不可动摇的吗?你是但丁的

转世灵童吗?你不就是那个只在灰烬中与上帝平起平坐的人吗?你不就是你吗

你还问我是谁?我不告诉你。我还在问你呢——为什么陌生人身上有一个更为陌生的人

忧伤的音乐又响起来,你看到的瓶瓶罐罐

你看到的高楼大厦,无不弥漫着忧伤的旋律

许多次谈话都在戏言中结束了,月光下他走出那个宛若养蜂场的客厅

已经忘记使用过的小银匙、鱼子酱、鲱鱼和盛着面包切片的青瓷盘

如果诗歌真能够降妖伏魔,自己的祖国何至于如此乏味

一切都太漫长了——非清华人的清华化不知要到什么时候

在外交部的孤岛上,看着他没了往日的激情,我真看不下去

浪花翻涌我是在替谁抒情?谁能来替我坐牢?二十四小时都排得满满

你梦见了能干的我——干掉它!我已经在你神秘的计划中干得发了疯

沧海桑田,一个替一个,谁能来替我发疯?谁梦见了那个梦见我的人

不可见的飞翔说的是猩红色绒布后面的林中鸟

可见的是蝉时雨,清华园满园的石头像拒绝吹奏的乐器

半隐半现的烈火金刚在电梯的倾盆大雨中上升。我们的张三

以张三思想武装了张三自己;我们的李四以李四主义

登上了讲坛。铲除封建,铲除读者与听众的阶级局限与历史局限

铲除任何相反运动的运动,不再为过去的崇高岁月而羞耻

满园师生恋,科技更尖端,啊穿越千山万水我要死在你怀抱

有些话不可能是凤凰说的,也不是麒麟说的,也不是黄龙与白马

你在荨麻丛中揪出玫瑰,你在石头深处采访夜莺

有些话不可能是瞎子说的,比如:到处都是海呀,清华园上空

鸥鸟翻飞;比如:我有责任像李白那样狂傲,像莎士比亚

那样自恋;我有责任把月光下平静的海面当作自己的表情

有些话呀笨笨的:从石头中发出痛的信息,玫瑰宛若熄灭的灯盏

有些话永不能写下:石头与玫瑰,这二者究竟是谁向她诉说爱情

女生们斗殴之后,举起了巴门尼德的酒杯,喝下的却是苏格拉底的酒

时光磨损了大礼堂的石阶,在图书馆深处,朝如青丝暮成雪

书一册册打开,但你不可能在校园里看到扫烟囱的人和骑木马的人

有些话不可能是照片内的老地毯说的,也不是爱奥尼石柱,也不是春风春雨

也不是她的杨柳:春风春雨吹拂着她那苍白忧郁的脸

也不是她的日记:春风春雨中她想起了你关于春风春雨的诗句

春风呀春雨,飘飘呀那个飘飘——在清华园深处,泪水终于夺眶而出

三月四月,张三李四不能持续地激发我的想象,王五也不能

她日月可鉴的来胧去脉,令我沉醉的是她露水中的小小永恒

在这首诗里,我要说的是她的敞亮,她的封闭与开放

有些话是灰烬向我转述:她是飘飘姑娘,《飘》的作者就是飘本人

但《唐吉诃德》的作者却不是唐吉诃德而是塞万提斯的阴影

她是个没有阴影的人,整个清华园灯光闪耀的门窗集于她一身

她同时进入清华园的八个大门,她同时在世界的每一个房间拨打电话

从任何一个角度她向我打开这个世界的任何一扇门窗

从黄昏飞来的鸟群洒下各种方言俚语讲出:她的敞亮

她体内的桂花、雪兔和勤勉的纸斧,她的如花似玉的计算机

整个海淀区流光溢彩的道路集于她一身:罗马已不在罗马

她就是罗马的化身,她无处不在,她就是我们苦苦寻觅的古战场

她就是西施和海伦的叠加现象,在我们被惊呆的时候,她主要集中在清华园

我们从中寻觅到夫差、勾践、范蠡的踪迹和特洛伊战争的海市蜃楼

我们从中辨识出新的战争危机与和平希望,因为她已道成肉身,而罗马就是清华园

听命于她的东南风吹散了魔术师、盗墓贼和外乡人复杂的哀愁

痛苦的机智和愤怒的幽默。她穿过重建于八十年代的二校门,绕过

摇摇晃晃的文科楼,她发现时光的剪刀已将化学实验室剪去了一半

借助这一半,她重新理解了王维《辋川集》和惠特曼《草叶集》的完整性

从此后,她承认了上个世纪九十年代初主要由春风春雨构成的祖国

承认了气宇轩昂的白杨林,不含丝毫贬义的骚首弄姿的月下荷塘

承认了青春岁月中她的绝大部分快乐来自对西方思潮的偏听偏信

承认了诗歌渴求永恒的恶习和在蛮荒音乐中产生的现代性自卑

她与我,穿越清华园的千山万水,骑车来到郊外,鹫峰山下花草遍地

遍地疯长毫无纪律性可言,她指出:这就是美的纪律,音乐和诗歌的纪律

这就是神秘的抽象之海的纪律和不需要任何现代性的心灵的纪律

从此后,有人在杭州城发现了罗马,有人无数次涉足同一条赫拉克利特的河流

从此后,从她身上升起了千万只有血有肉的风筝——飘飘呀那个飘飘

在此之前,我们只有阴影,她的阴影最大,我就生活在她的阴影中

她的阴影也哺育了你。你在云雾中创立私学传授颠倒黑白的技艺

春风春雨吹起来,两个月亮升起来,她向我们展示了**的政治涵义

在此之前她她她我们说的是另一个她,月光下她赤身裸体高唱国歌

诸位可以怀疑:她是**!但月光下的大海涌动着她的爱国主义激情

诸位可以恢复她的名誉:啊无比圣洁!但知识分子的土壤中她埋下了卑劣和恐惧

她穿上了裙子拿起了笔,她精心绘制属于她的地图!在清华园的崇山峻岭中

她标出了巴尔干;在南斯拉夫与东斯拉夫之间,她把那古老的火药桶

拎回自己的祖国;她赋予自己的故乡以爆炸性的美,多么可怕的美

命令我们走出自己的**馆自己的怡红院自己的一只只狐狸粉墨登场

在毫无意义的黎明她再谱新曲:你我她的阴影中又加上他的阴影

愿自己的祖国妓院林立,而尊贵的嫖客只有一人,他在云雾中

你不认识他,他在遥远的海上梦境,我只是他在祖国的替身

我在清华园写诗,花光了他交给我的全部赎金、全部的金木水火土

他还交给我白天黑夜,在不断扩大的地图上时光的棋局尚未决出胜负

要在清华园之外生活是不可能的。重返人间,满世界的奇思妙想

深深落入清华园不可抗拒的圈套。谁能在清华园之外发现建筑和牢狱

发现新大陆?谁能在清华园之外攀登最高峰或发展航海事业

我们进入的清华园是清华人从未到达过的。夜色苍茫

霓虹闪耀,诗歌的读者变了心:酗酒、撒谎与斗殴的人群涌向街头

这就是海淀区吗?这就是清华园吗?这只是你新诗中的冒险之举

你说那某某女生带着过剩的美貌穿街走巷在郊区找到你

在一滴露水中与你相拥而眠。钢铁的膨胀和收缩调节着气候

城区扩大,宛若海绵吸水纳入零星乡镇。诗歌的读者变了脸

霓虹闪耀,夜色苍茫:你给她上的第一课究竟说了些什么

工业革命至今,人类目前的苦难是远远不够的——与其说这些

还不如说:请动一动脑筋,为什么清华园会多出这一份额外的欢乐

你的不可理喻的清华园离他们的清华园太远了,燃烧的空中花园

长满蘑菇的仓库,面对面,在云雾缭绕的铜镜中艺术原封不动

艺术根本不存在今天比昨天更好之说,从来没有像大海那样粗中有细的杰作

谁也休想在千百万颗钻石中总结,艺术是庄严的一锤定音而不是尘埃落定

艺术就是在亲人中捉贼并且管那挥舞的铁锤叫小姐。为环境所迫

小姐打通了海底隧道;受制于监规狱纪,一个个畜牲腾云驾雾

有些话是永恒说的:在监规狱纪面前一切都是过眼烟云。在下笔之前

诗歌已经结束。你试图减少活力,以免写得太深时看清自己的嘴脸

你向来喜欢模糊的轮廓,模糊中星光璀璨,那是因为星光

从未侮辱过人类。因此大凡懂诗的人,宁肯落入你怪怪的圈套

也决不上这时代的当。那不要脸的已将吃喝拉撒均匀地分布给每一个时代

谁也不必深究:有了欢乐为什么在清华园又要多出一份额外的忧伤

这忧伤可以比喻为:雨水中整排整排倒下的自行车

静悄悄的八号楼与六号楼之间满满一书包火焰高挂在树枝上

由于时代的沉闷与无聊,请允许我将此诗稍作延伸:这忧伤

还可以比喻为:一书包闪电;一书包判决书;一书包月光;一书包冤魂和青草

诗歌诞生了尘寰与梦境,由于松松垮垮东倒西歪的人实在太多

你希望看到一个正襟危坐的人:他的任务,不是论述鸳鸯的二律背反

不是论述所谓不杀一人即为罪犯,杀人如麻即为领袖的时代特证

而是——当一个喝多了劣质烧酒的民族宛若狂风中的灌木杂草

他站了出来,他名义上是登山队员,实际上却承担着潜海员的任务。向着清华园深处

他与她追求幸福时的表情有如赶赴刑场。一个地方的丑闻乃是另一个地方的荣誉

他组建的戏班子,始终在登山,从不干扰看海的人,至于打着花伞走下

流萤遍布的山冈也只是他的表象,他是个难以归类的人,不可摹仿的人

团结紧张严肃活泼——我们暂且以这八个字总结他的前半夜;后半夜群鸟惊魂,群邑有忧

后半夜,他弹的是双凤阙舞的是千门柳,万里悲秋百年多病他在水中躲雨

在不可拯救的地方,他试图从石头深处创造出一个民族对正义的需求

如果他死了,那么她会猜到并且说出他没有表达出来的全部心愿

她会带回大量只忠诚于他的啄木鸟以治理从头到脚都出了问题的

伦理大树。没有他在连根拔起的海洋中创立新的道德海洋就不可能有潮起

潮落,就不可能有四季的轮回和我们的呼吸。但现在,我们却憋得慌

一切都被污染了——传说中鸟语花香的习惯势力只在另一个地方卷土重来

有人鼓着腮帮子混入清华园,春风春雨中吃着春药,腐败的乐趣赛过神仙

那个来自海淀区的雨中来客,把知识分子的嘴脸藏得很深

他知道我喜欢模糊的轮廓,我将认真考虑他提出的殖民地写作问题

他来的时候,云朵散发着青草气息,校园安静极了,只听得到校长的打鼾声

满园巧取豪夺的春色,天使们放飞的飞鸟飞进了缀满英文字母的垃圾箱

满园发育阶段的社会渣滓,不要以为它们不是另一个大海

有些话不可能是私刻公章的钟表店老板说的,也不是突然熄灭的长颈鹿

也不是松涛、桑麻和米酒说的,也不是妾心古井水或慈母手中线

春天来了,已经晚了;春风呀春雨,花在开,鸟在飞,人在坐牢

那个人,始终被巨人们视为巨人;那个人,始终被小人们视为小人

既生亮何生瑜?是生还是死?有了丁香为什么还要玫瑰?有了俄罗斯为什么还要美利坚

昨日之日,背景是桃花梨花;今日之日,背景是核爆炸的烟云

有些话不可能是婚嫁的或送葬的车队说的,也不是泰坦尼克号

也不是匪警当两个蒙面人在接吻,当芝麻开门,当石头又滚下来

当你相信未来:纵火的少女们闯进圣殿,幼儿园推出一颗颗损公肥私的灵魂

有些话不可能是飞进高墙电网的蜂蝶说的,也不是由囚犯们

选出的监狱长说的,比如:盖宇宙之大,牢头狱霸惟上帝一人尔。因此,我们

千万不要产生越狱脱逃的思想,千万不要过早抵达解放之路

因为一个飞速前进的人离他的目标已经越来越远。那么灵魂的拯救

究竟是怎么回事?他去了,救不回来了;无须推荐,要去地狱的人是用不着任何介绍信的。

那么是谁在向生者介绍死,又向死者介绍生?是谁开辟了时光与虚无的新天地

是谁病得不轻念念不忘川瑾炎娃李丫小瑜主要是**的情义

是谁贪图那暂时的慰藉仍在守望清华诗社全体成员的来信

是谁彻底抛弃了世界实体紧紧抓住了飘忽不定的幻影

干掉它!诗篇至此,桃花转述了瞎子瞎掉的全部过程和所有细节

有些话不是桃花梨花说的,也不是那放之四海而皆准的她的**

在你深不可测的清华园,两个月亮升起来,我承认了她庄严的**

但我决不承认这一首拙劣的诗,上述一切都不是我说的,也不是安娜

也不是一头栽进深渊的安娜说的,她说了她什么话也没有说

别说了,什么也别说了,但愿清华园的深渊让我说出我想说出的一切

再见——有人突然捂紧胸口:你去了,去向不明;你去了,一去不复返

年4月8日雨夜

生今世:到处都是海

1.死者的生活

再见,亲爱的,我要去过一过凡人的生活

我带走的这支笔是**的旁枝

它一再抒写更不值钱的灵魂

它在风沙中像海水的尖牙咬紧青春的苦涩

辞典飘过海岸,电灯照耀青草

残缺的月亮里贴着赛金花的嘴脸

现实就是这样,到处都是海呀

清华园上空鸥鸟翻飞

一火车的红砖,恰如最昂贵的液体

用来建筑那贞洁之墙,而墙内涌起雪白的遗言

幸亏这不是电影,否则这样的大海早已被剪去

但作为诗篇,它将永远被埋没

昏暗的书页、尘埃,图书馆坐满翻白眼的人

打满分的青年,其意义是零

少女心中蚊蝇的嗡嗡声响成一片

生活的顶点在何处?天空正鼓励腐败

就是这天空要说你的忧伤像大雾

大雾已散尽,而你的忧伤更深

是的,有人把国家变成了天堂

有人把天堂变成了地狱

而我只不过是个野生思想家飘荡在四季的风雨中

我的表情像游泳池起了大火,人们在赤身裸体中惊叫

剧变就在这里,羞耻已退居其次,首要的是夺得生命

当每个人都在自己的皮毛中活着,那就是伪诗时代

就是这样的时代,淘汰了最优秀的人

可笑的不是权力和技术在制造怪物

可笑的是精英们也在随波逐流

可笑的是歌唱也未能产生奇迹

我全部的诗歌有如一个**

被一次次剽窃、纂改

而全部的**有如一首星光闪闪的诗

被传唱、追忆,被捧上了天

最槽糕的时代,将出现最激动人心的图景

将出现一个能使太阳弯腰的人

那个人,始终被巨人们视为巨人

那个人,始终被小人们视为小人

那个人追求过李丫,而世上并没有李丫这个人

世上只有一个李丫的同学,世上只有那个人爱这个人

那个人就是传神的人;我们刚刚认识他

而谁想真正认识他,不知要用去多少度电、多少张飞机票

即使用去整个阿拉伯油田也远远不够

最容易认识的事物是先来认识物质的王冠

它象基辅的赞美诗升起在绚丽的城邦之上

少女们在唱:是物质擦亮了精神,是金钱带来了春天

而我们不再追问,也不再回答

我们继续在梦想中梦想

我们在现实中拒绝了现实

我在我之中证明了我就是我

我还将证明建筑系的女生都在海上建筑

那建筑无形、无结构,不留下地址

那变正在变,为了一座不变的碑文

除了见到那不可见的,我们不曾见到那可见的

因此今生今世,我们永远得不到安慰

今生今世,永远地焚烧诗稿

今生今世,永远这么年轻,永远这么绝望

今生今世,啊亲爱的,小心我死灰复燃

再见,亲爱的,我要去过一过死者的生活

带着两千颗星星,三千个邓肯和安娜

带着一个李丫,是的,这世上并没有李丫这个女孩

世上只有一个李丫的同学,她纠缠我全部疯狂而虚无的言词

她说岸就是爱情,岸已经白茫茫看不见

她说桥就是诗人,桥已经一座座断裂

就在这白茫茫的地方,就在这断裂处

谁还胆敢生活,谁就能创造出李丫和她的同学

.7.16.清华园

2.在这里他受伤最轻

总有人要把我刺痛,在那幽暗的半途中

树与机器、那个度、那个本质

那个神。神就在那里,神就像一架永远打不通的电话

镝铃铃的响声中季节在落叶中翻脸

生活在欢呼,因为我们在节节败退

生活太轻松,因为生活已无须向诗歌看齐

生活像一包假烟,在落日中被退回

正是需要黑暗的时候,黑暗实在是太少了

正是需要用鲜血来前进,这凌晨4点的雨

雨中的高楼还在长高,这里是和平里的弧形饭店

从波涛上有人的确看到李丫向灾难轻轻闭上眼睛

医院的急诊室

雪白的墙壁上贴满樱花的微笑

耐心、持续、向血流不止的人追问:钱钱钱钱

待手续齐全、公章盖满,垂危之人才被推进手术室

这里多美丽,美丽而茂盛的枝叶保护了潜逃的地痞

这里月亮弯弯,像那架老式电话机上摘下的话筒

从收割的小市场,有人从庄稼汉被提升为刽子手

向谁求饶?当我摇着一船自己的血奔向那月亮中的冤鬼

蔚蓝无边的波涛被白纱一层层包扎

这里,谁的鲜血献给盗贼

谁把流干了血的躯体留给爱人

而我的血只流了三大碗,因此大海只被染红两英里

逃亡还来得及!可我不知道该怎样逃亡

这里婴儿也懂得绝望,无数打碎的帆涌现在岸边

这里的舞蹈,把本质扭曲,一切都随风而动

这里是云朵上的婚宴,也是蛋糕一样被切割的现实

如果谁恢复记忆,他一定看到无数旋转的瓷盘飘过水面

这里有司汤达从未写出的长篇,有我十年来遗失的诗稿

这里时间已经不多,时间竟允许我们说出“时间”

这里,医院,身下是暗火,身上乌云密布

我昏迷着,我并不知道自己在昏迷

这里,画家们画不出我月光下的忧伤

这里,有头脑的人想不到我正在想她

她就是李丫的同学,尽管世上并没有李丫这个女孩

只有李丫的弯月举起了一个个错误而浅薄的历史

月光下富人们在大摆宴席,而它的邻居是饥饿的苏丹

月光下一个老人缓缓倒向绍兴农村的水牛脚下

月光下一个狡诈的教授正在嘲笑一个愤怒的诗人

诗人啊,今生,你怎能快乐?此地,你怎能超脱

头又一次破了,但我岂肯向罪恶低头

心又一次碎了,但我仍然要爱,完整而毫无保留

这里,即使畜生也在为爱情而活着

这里,为提高幸福的质量,我依然忧伤似海

我怎能过早宽恕,我怎能让他们带着杀机进入墓园

这里,为什么我爱的不是一个而是两个

为什么不是两个而是所有的人

这就是人们常说的“境界”,为什么当我开口却偏偏是“仇恨”

这里花丛中有金钱豹,这里清泉中有响尾蛇

这里草原上上千个小天使恶向胆边生

这里大自然也学会了自私,千山万水都在招财进宝

这里展翅的全是他们的蚊蝇

沉默太久了,但开口就是吐血

读书太腻了,但出门就是抛尸街头

故乡的少女垂直不动,而香樟树黑烟滚滚

故乡的河水乌浊不堪,而鱼群的白骨星空般闪烁

故乡、故乡、这里是第二故乡

这里黑暗像母亲孕育我们冒险的讲坛

在这里他只流了两小时血,只瞎了三只眼睛

这里,诗人伤害过他最心爱的人

这里,诗人保护过最不值得保护的人

他在屈辱中生活,在最荒凉的云朵上沉思

有时候他流泪了,这时候他仍然在流泪了

因为他看到的森林是无根的森林

.7.28.医院

3.我为爱情而来

我有责任把月光下平静的海面当作自己的表情

当我想起角斗士的痛苦,波涛才开始翻涌

我感谢地心引力,它让我记住人类而忘了天堂

我不想回去,回去就是做帝王,就是三千五千的宫女

我为爱情而来,我要爱得深,在人间只爱一个

川瑾已经远去,李丫已经转身,小瑜也音讯全无

就是这一个,只是这一个,三个只是表象

我有责任把表象一一揭穿,把一切归于一

我有责任把苏门答腊的萤火虫撒遍月光下的海面

当我坐在波涛上等待那帆一样的来信

我看得眼疼,看到岸上人类的环境略显脏乱

愿上苍把我变成扫帚,愿我的爱人不是垃圾

我为爱情而来,而爱情为金钱而去

川瑾、李丫、小瑜,我不知道我在说哪一个

唉,不再说了,就让法国大革命的导师卢梭来说吧

“靠着外出赴宴”,他说,“我才摆脱在家被饿死的危险”

那么为什么还要歌唱?为永远无望的爱情

作为疯人院院长,你必须把手伸向天空

但不要把星星摘给我,今生我只缺少黑暗

只缺少错上加错,今生只恨我不是恶魔

因此梦想只是梦想,但梦想必须变成现实

至少要命令自己家族的女孩,谁再不读诗就打死谁

这一切交给你来做;我已经不行了

现在紫色的海藻从舞蹈学院的大门奔涌而来

再也看不见,现在我只不过是一艘沉船的船长

分开藻类,我看到被路易十四瞪了一眼就死的拉辛

他在我们海底宣告:从未真正活过的人也不会真正死去

多可怕,现在我需要一颗星星,现在你也不行了

现在只有你在歌唱,为什么你的爱情更无望

不!你说再等等,你说爱情就是一黑到底

羊皮书上写得清清楚楚,星光闪闪,象骗来的金银

你已经不行了,你要爬上岸,请病人作导师

我不可能拯救世界,你显然找错了人

我只拯救过上帝。此事不值一提

现在重要的是人间的生活:恋爱。建筑。寻找粮食

那么什么样的恋爱紧紧联结着从未见过的人

什么样的建筑越是倾斜就越是稳固

什么样的粮食能快快撑死我们心中的魔鬼

啊,我的名字在变黑,我的仇恨深不可测

啊,什么样的我才能重新做人

年7月,我受了伤,医院

现在夜深了,产房传来新生儿的啼哭

我想起了川瑾,像当年但丁想起悲德丽采

从最高处、从最底处,谁引导我重返现实

一颗懂得祈祷的心,给我以永恒的教诲

我曾经轻视神灵却从不敢亵渎危难中的爱情

像狗改不了**,我最大的毛病就是爱情至上

因此归宿就是悲德丽采,我为无望的爱情写作直到天明

为无望的爱情在炉火旁打盹,在天明时缓缓躺下

我有责任受伤,忍住痛,“把诅咒变成葡萄园”我有责任像叶芝追求毛特岗一样追求你

我有责任逃离人群,顶住那巨大的成功

我爱你,衣衫不整,坐在邋遢的小平房爱你

有关你,有关大海的精彩场面就在这里

我爱你,我受了伤,住在荷叶飘摇的医院

流氓只能伤害我的肉体,我的这颗心,永远只等着你的那一刀

只等着你来,当我成为这个时代的落伍者

死抱着“心心相印,白头偕老”的山盟海誓

我有责任像李白那样狂傲,像莎士比亚那样自恋

我有责任在月光下把一辆坦克打成上千把锄头

我有责任变成用铅垂线和水平仪都难以丈量的风暴

等待是卓有成效的,我终于忘了自己的名字

现在我只记住:海上有众生磅礴的灵魂

那灵魂不是海上日出,而是当那一封信帆一样

飘来的时候

.7.30.医院

4.我已经跑得太远

我们在一起摘过绍兴的青桑椹,成都的紫桑椹

我们的唇在天亮时变黑了,在回忆中却是玫瑰色的

我们曾经像别人一样痛苦,像自己一样幸福

一切都远去了,找不回旧时光中的你就诞生不了艺术

而仅仅向奥斯维辛的罪恶告别也还不是诗歌

旧时光中我们在清华园歌唱,星空下吃尽一整箱冰糕

我们阅读的行旅到过波斯舰队被消灭的地方

千年前的海浪在我右脸的疤痕上浮雕般竖立起来

啊,川瑾,如今为什么万物都背弃了你的形象和我在一起

往昔你曾经在香山的每一片树叶中呼吸

几年了,天堂在纷纷飘落,而我在月光下,像采石场上那个被诬陷的人

啊,我们总是和不安的月光在一起,两个黑衣

人会在刀锋上向我们微笑

谁能确保下一刻发生什么?我们只能答应千年之后的归程

我不会去圣赫勒拿岛?那是抱病之岛、被弃之岛

清华园已经足够,在我的诗歌中清华园早已是汪洋大海

尽管内心已无旋律,我的钢琴在月光下像一艘偷渡的船

一定有什么是你不肯告诉汉语中的启明星的

如果你仅仅只是个名字,你的名字上怎么能千帆相竞

川瑾,我已跑得太远,从清华园到清华园,回家变成了回病房

啊,荷叶飘摇的医院,我在蔚蓝的海底沉思冥想

蔚蓝?我是否真的到过海底?真的见到过鱼眼中的水

为什么我看到你的长发从蔚蓝的天空纷纷飘落

啊,有血有肉的必将失败,无情无义的必将长存

美色中必有暴力,心灵中必有墓碑

如今绍兴人在天天吃药,血送来送去,多么随意

海滨公路上,眼睛像荔枝一路掉个不停

川瑾,再也看不见,只要那跑到哈佛的校花

把一小碗汤药打翻,这清华园顷刻就是悲剧的汪洋大海

作为沉船的船长,我拿什么赔偿水手们的家长

身上已没有完好无损的东西,血脉中的公司全一一倒闭

而献诗在如今几乎是污辱性行为,家长们不会接受

他们知道死亡是值钱的,向生者漫天要价,趁死者正在死

永远走不出海水,因为每个人都是一个漩涡

在矛盾、晕眩、明明暗暗中打转

误解我的人,如今已足够多、足够多

我大量的读者群在千年前的蔚蓝色之中

他们的名字一律称之为“埃斯库罗斯”

如今我的翅膀已长硬,天空却禁止了飞行

如今我在CT室前的白睡莲上,从颅内的阴影中翻出川瑾的旧信

月光翻涌,我在她的名字上堆起绵延不绝的白盐

月光下,为什么你没有拴住那远征的船

尽管你的长辫曾经是缆绳,你的眼神为什么在白云中飘散

而我的心像一笔债务催得太紧,小亚细亚太远

我必须出发了,趁着俄狄浦斯的“神”刚刚从人肉中长出

为什么你也在月光下的海滩奔跑?你究竟在追求什么

在绍兴人消失之前,你还要付出什么样的代价

我们已经读过书,我们不可能不写到希腊

最值得写的是绍兴与成都,可我已经跑得太远

从清华园到清华园,直觉的大海涌现

多少次拿起笔来,多少首诗都已经错过

波涛像废报纸在西风中一页页翻过去

半轮月亮,像某个红脸膛的共青团员还在青藏高原上活动

大地是不会再有脚印了,大地是记忆

大地正在沉沦,细节几乎全部漏光

我忘了坡上的青草怎样贴着西风的腰肢颤栗

到处都有颤栗的东西,只有精确的浪漫性在天空闪烁不已

难道我真的到过天堂?难道我竟敢背弃底层生活

今生今世,到处都是海,因此没有什么东西不会沉下来

川瑾啊川瑾,没有哪个人能浮在海面爱你,泡沫永远只爱它自己

泡沫永远不懂沉默,因此没有哪个泡沫曾经是歌手

泡沫永远只会不断地破碎,又有什么不曾破碎

但为什么飞鱼和鸥鸟的破碎使我身上的漂流瓶也同时破碎

噢,忘了,当年我在漂流瓶里塞进了什么样的心愿

如果写下的是“拯救”,那么把岸与岸缝在一起的线从哪里去找

.8.2.医院

5.记忆的刀叉

小瑜,我回来了,幽暗的小平房

我摸到川瑾洗过的窗帘,李丫坐过的沙发

“激情就是信仰”,我摸到幽兰半岛的恐惧与颤栗

摸到季节微弱的心跳,这爱情的开关

全部打开也依然幽暗。小瑜,我回来了,我回来了

我记得那玫瑰开刀的痛,火焰包扎的痛

而今天是给云朵拆线,是回到小平房,是床上长满蘑菇

是落满尘埃的海面又一次擦起辛酸的波涛是帆,是记忆的刀叉白晃晃地摆上餐桌

坐在李丫坐过的沙发,想起那个“靠死亡为生”的人

想起年两个人跳到月桂树上,年,年,更早的一年

更晚的两年,她的眼神曾经代替宗教,她的腰肢就是圣殿

如今川瑾已经远去,李丫已经转身,而你的潮声正响

我的心像一堆脏衣服,谁敢来一浪一浪地吹打

“靠死亡为生”的人已经远去,而世上并没有李丫这个女孩

那么你为什么不可以扑向我,你决不会像我一样扑空

坐在李丫坐过的沙发,窗外是那个姓“俞”的人在满世界跑

小瑜,我要问一问川瑾,谁是那个用有限“拯救”过无限的人

谁看到过那大于一切的一是从哪里插入爱情

谁的死因来自完美无缺,谁的生机出于罪恶滔天

从哪里,那个把你骗大的人,从哪一座礁石上

从哪一块水晶,从哪一片紧紧缠绕的星光中拆散了我们

究竟在哪里?在哪个关口脱轨,在哪节车箱倾覆

在哪一个省城新建的柏油路面上被辗得粉碎

坐在川瑾坐过的沙发,窗外是别人的窗一扇又一扇在熄灭

那个发誓要站到我头顶俯视全城的少女如今哪里去了

小瑜,我要问一问李丫,一条闪电能串起多少葡萄

一支泉水该得到什么样的赞助?当泉水被扔进废纸篓

在青春的枯枝上,谁是那只最黑的乌鸦

当蜜蜂把蜜加进我的诗行,为什么高贵的天鹅

却被判入终生只能赞美乌鸦的荒唐命运

可是西西弗斯啊,为什么还把我当做石头一遍又一遍推向你

小瑜,我回来了,看到你的照片时我流泪了

窗外红枣啪啪落地,这是上苍在给土地抛掷药丸

我不得不承认,输了,没戏了,剩下的日子是庆贺自己

因为爱是悲剧,而被爱是真正的悲剧,

因为我的希望是对死者的希望

我的抒写是向着鬼魂的抒写

因为你美貌的深海中白晃晃的肋骨像记忆的刀叉

等着吧,生命的风筝,都要被大海一一收回

等着吧,等着从未燃烧过的人也变成灰烬

等着那躲在海水中避雨的人,他看到什么,就失去什么

这咒语,你的外就是我的内,你的黑就是我的光

这当下的野茱萸,这过时的夜莺,这正好合适的布谷鸟

等着那农夫扬起草帽在绿叶上趋赶绿色

这咒语啊,当大地上最美的一朵花正需要被看到

这咒语啊,当学生们扬起书本在生命中驱赶意义

看那擅长装潢的老头说,既然能假,为什么不可以更假

等着这一切,承认那大于一切的一所挖下的陷阱

仿佛红粉落地,少于一滴泪,多于一场雨

你的湿衣衫紧紧贴着清华园的两轮丰盈之月

我想象过自己是乌云,可我体内的鲜血不答应

雨中的你,湿衣衫紧紧,啊,丰盈之月,丰盈之月

该怎样解除饥渴?除非我就是你乳中的乳汁

除非我的手掌就在你的网中,并且已被你紧紧抓住

谁又能真的抓住什么,除非是死神

除非是“靠死亡为生”的人,除非是年的川瑾

以及那个并不存在的李丫,至于你,你又能抓住什么

今天我回来了,我怎么还能够回来,我的“家”早已离家出走

千真万确,时间已在时间中淹没,空间已在空间中消失

如果还来得及,我真想去我们去过的每一个地方喊一喊你

如果不能直接喊你,就喊一喊“琦亚”、“炎娃”、“笛镝”

如果再也喊不出,我悲哀啊,从垂柳中再也看不到你的腰肢

你的双手也不再从迎春花丛中向我伸来

.8.18.清华园

诗人简介:俞心樵,曾名俞心焦,年出生于福建,祖籍浙江绍兴,现散居于北京、天津等地。

一个诗人的运气或一个时代的运气

——俞心樵印象

文/高剑

“……在没有英雄的年代,如果我们仅仅只想做一个人,世界将没有出路。”——《渴望英雄》

或许你有过这样的经历:在人生的某个阶段想作诗,或抄诵那些不朽的诗篇,用以表达内心无法释怀的困惑与向往。诗歌有一种功能,即让澎湃的心灵有一个释放的窗口。这种生而有之的灵感,会随着时间就像逐渐散去的薄雾,最终进入平庸。大约十五年前,我读到了俞心樵的诗。那时我走得很远。在这星球的另一面,一块致密的皱褶里,感受到了诗歌给我带来的那种清新的畅想。那时我还不知道诗的作者俞心樵,不知道他除了写诗,更是一位思想者和社会活动家。从八十年代末——或许更早,他就在为实现一个民主公正的社会,彰显着思想的活力与激情。

直到几年以后,得知俞心樵已在狱中了。那年夏天,我回到北京,有朋友说起了俞心樵。在北京东城一个开满玉兰花的院子里,有人拿着俞心樵的诗读出了声。俞心樵吃了官司,这并没让人感到意外。虽然,在这片土地上,即便是不公正的判决也总是富有魅力。可对有些人来说,他们只相信个人对黑暗的感受,而绝不相信一个作为政治工具的司法体制。我对俞心樵狱中八年的情况似乎一无所知。我不在意一位真正的诗人他在哪儿构思。就像我不在意李白,不在意惠特曼,不在意凡尔哈伦和索尔仁尼琴在哪儿一样。诗人的时间是永恒的。文学与诗歌终将磨难变为财富。

俞心樵是我个人心目中最具才华的诗人。他的优秀之处不仅体现在他那些著名的诗篇上,也体现在那些微不足道和司空见惯的微小题材上。他的作品总能以其独特的视角,不同寻常的勇气和思想,给予我们清新的启示和深刻的思想内涵。语言真挚,幽默,撼动人心,出其不意,又令人惊叹。视野开阔,诗境深远。我喜欢这样的诗句:“我有责任把月光下平静的海面当做自己的表情,当我想起角斗士的痛苦,波涛才开始翻涌……”

数年后,我在一家餐馆里,第一次遇见了俞心樵。那时,失去了八年自由的诗人,走出高墙,重新来到社会。那家餐馆开在北京东城的一条胡同里。我常去这家能饮酒的餐馆打发无聊的时间。这家餐馆基本不对外,食客多是一个个像泡沫一样脆弱的小圈子。这里有写书的,画画的和搞文字编辑的。有收藏家,古董商,和服装设计师。有一流的摇滚乐歌手和不入流的演员。也有建筑师和五音不全的旅行者。有无证驾驶者和以喝酒混事儿的酒鬼;有糖尿病患者和走错地方的游人,有刚入教的信徒和那些一眼望去,才气平平,改革开放后混出点名气的机会主义者。也有懂易经,会八卦,能手相断命的高手,以及市侩、马仔和炸金花的老千……那天晚上,俞心樵来了,他就坐在这许多人当中。他看着绝不像是来吃饭,而更像是找地方发呆的。他沉闷寡言。这里几乎难有与他匹配合拍的文化人。虽然他一开口,便能使人感到他是一位有力量的人,可他多时只是在听,八年过去了,他毫无胃口,他也确实该听听高墙外的声音了。后来,我常在那家餐馆里见到俞心樵,他送给过我一本《重返清华园》的诗集。个别的时候,有人会在餐馆里唱歌或摆弄乐器。或捧杯,或拥抱,或朗诵诗。我也听过俞心樵用自己不太标准的普通话朗诵他即兴写的小诗。有些诗是专为某一位朋友写的。有些诗朗读完,我没有在他的诗集里看到过那些诗。几年后,那家餐馆终因不务正业倒闭了。这并没让人有多惋惜。事情已经过去。不过,在尼古丁,酒精,呕吐、和吹牛的噪音里,我还是能记起俞心樵和几位有意思的朋友。

俞心樵童年坎坷,没读过几年书。他的母亲是一位海外资本家的女儿。文革前期,不甚了解国内境况的母亲,因故乡的情结回到中国。不幸的是,她回国不久,她的父亲和两位哥哥在海外意外死亡,这彻底改变了她的命运,使她别无选择,只能留在国内,后来嫁给了一位铁路工人。俞心樵出生在这样一个背景的家庭,童年饱受文革动荡时期极左思潮的影响和生活的磨难。他从小离开父母,被寄养在姑妈家里。欣慰的是,姑妈(养母)对他很好,让他享有了人间的母爱和温暖。但不知是铁轨的延伸,汽笛的远去,还是姑妈家里那段情感特殊的寂寞时光,催生了诗人诗情与志向最初的萌芽。大约两年前一个傍晚,我听俞心樵说起过他的父亲。他很少说起自己的经历,那大概是他不愿意提起的。那天,他讲到一些童年往事。讲他与兄弟打架。他们在院子里打,打的灰头土脸,难解难分。他的父亲站在旁边,不劝架也不拉架,他抽着烟斗,时不时背着手来回踱步,完后手托着下巴慢条斯理地对两个正打得不可开交的儿子提出了建议:“我看天都黑下来了……打来打去旁人也看不清……要不,你们等明天天亮了再接着打?”俞心樵不妥协的性格和他那些带有英雄色彩的诗篇,或许来自于小时候这些大大小小的交锋。我们从他的作品中,也能看到一些生活留下的影子:“为什么那个装疯卖傻的酒鬼竟然是我的父亲/为什么我的母亲至今尚未创造出应有的母爱”又如:“从小,我就养成自个儿呆在角落的习惯,后来,在另一个角落,我什么事都不干/我只是玩自己的脚丫子,整整玩了八年”

读俞心樵的诗,处处感受到一种天然的诗性和俞心樵式的幽默感,在他的诗里,爱情是崇高的,友谊比海深。人生美好而富有诱惑,个体权益与自由不可被剥夺。人性与尊严,绝望与孤独构成了他诗篇的精髓。在那个《早晨》他写到:“在我醒来的早晨,瞧,敌人也醒来了,此刻,敌人与我站在一起,这是一个多么美好的早晨啊!”他有些诗,从时间上看,都是一气呵成,没有修饰,好像忘了格式。他认为“写诗可不能那么干干净净,因为诗歌毕竟不是两个人的房间。”除了天赋,诗人更需要勇气和一颗真诚的心。俞心樵与他的作品一致地体现了这种人格特质。在泛滥于上个世纪以来,那些赞颂粉饰集权主义的大众化诗歌中,诗歌这一高雅神性的文体,一度沦为了歌功颂德的政治工具。俞心樵的诗歌,可谓当下文化沙漠化中出现的一片绿洲。他以独立的思想与才情,坚守着内心执着的理想与追求。他的诗歌打消了我对诗人们惯有的疑虑和成见。俞心樵用诗歌的绳索,紧紧把他自己捆绑在这个时代的躯体上。思想始终保持着高度敏锐的活性。

他切望社会变革,上世纪九十年代初就发起了“中国文艺复兴运动”。无疑,在这个矛盾交织,道德飞速下滑沉沦的时代,文学与诗歌能让我们放慢些,再放慢些,并睁开双眼,来注意注意周边的景色。即便短暂,也不要放弃责任和独立自由的思想,以及对于一个尚不公正的社会的呐喊。

回望过去,俞心樵为自己的人生,选择了一条不太好走的路,如果那条路能越走越宽,通往一条大道,那是他的运气,或许是我们这个时代的运气。

年夏秋之交于北京高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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