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头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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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柿子 [复制链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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院子里的柿子树种了有四五年。

那时候房子正装修,栽下时也就一米多高,比大拇指粗不了多少。究竟是种在墙里还是墙外,当时很犹豫。父亲说,“种院里吧,柿柿(事事)如意,吉利”。《酉阳杂俎》也说柿有七绝:“一寿,二多阴,三无鸟巢,四无虫,五霜叶可爱,六嘉实,七落叶肥大。”总之,处处都好。父亲当时疝气发作,无法久站,就搬个凳子坐着,看着我一锹一锹地挖土。从装修到搬家,前前后后折腾了一年多,柿子树就孤零零地守在院子里,靠天吃饭。搬进新家当年秋天,柿子竟然挂果了,结了七八个。我喜出望外,没想到柿子树这么好活。父亲笑笑说,“那是你没看到它吃苦的时候。”

柿子不稀奇,老家一带,豫北太行山上盛产柿子。家家门前屋后,点缀着三三两两的柿树,树干颀长健朗,延伸至天际。山间错落丛生的大半是野生,漫山遍野,餐风饮露,有一股朴拙的野气。它们耐寒耐旱,像豫北的山民,敦厚朴实,再贫瘠的土地也能生根发芽,长成参天大树。深秋十月,果实成熟,从头到脚挂满黄灿灿红澄澄的小灯笼。摘下来放几天,软到一捏即酥,便可放心吃,核小肉多,甜得一塌糊涂,孩子们个个吃得汁水淋漓,毛胡子嘴。柿子好吃,也好看。每年秋天柿子成熟时,叶子经霜,青绿橘黄绛红染作一处,像油画家的调色板,涅槃一般,绚烂至极。街上常有乡下进城卖柿子的,骑一辆自行车,后座跨两只藤筐,里头码得整整齐齐的红柿子,见人来,就故意掰开一两只放在秤盘上,露出娇艳欲滴的果肉,我每次路过,总忍不住狠狠咽一下口水。小时候过年,家里总少不了柿饼、核桃和花生拼成的干果盘,我最爱舔外头那一层白霜。柿饼黑且干瘪,但甜的粘牙,耐嚼。还有奶奶用柿饼切碎和面炸成的甜丸子,每次刚出锅,还没凉透,我就迫不及待地塞进嘴里,外凉里热,烫得呲牙咧嘴。

草木不言,但都是有感情的,你对它好它是知道的,人间的冷暖甘苦它都看在心里。去年十月,柿子只结了仨,秋霜催红,颜色很黯淡,透着薄薄的凄凉。没多久,被两只白头灰背黄尾的鸟儿(应该是白头鹎)飞来,啄吃了,饕餮一空。这俩家伙得寸进尺,竟然在近旁的海棠树上搭了窝,每日叽叽咕咕,龃龉之心,昭然若揭。某日清晨,我见墙头散落几根羽毛,窝也掀翻在地,一片狼藉,看来它们被野猫盯上了,凶多吉少。我有点惋惜。

今春雨水多,柿子树很挺拔,碧绿耀眼。四月过半,开花。我数了一下,花骨朵少说也有三四十个。柿子花很特别,骨朵儿象牙白,有四瓣,也有五瓣,内有花蕊,素面朝下,如倒挂金钟,掩映在叶子之下,朴素,雅洁。如果不凑近看,你不知道柿子也开花。柿子花不香,但有蜜蜂嗡嗡萦绕,大概有蜜。

在这个柿花盛开的晚春时节,我得空就陪母亲在院里坐坐。我俩平静地谈论平淡的生活,回忆过去的日子,没话说的时候,就看着四周的花红柳绿,相对无言。这些年,她和父亲给我们看孩子,养大了大的养小的,像一双候鸟来来回回,一年大半时光耗在这里。葡萄熟、柿子红的时候,他俩都在老家,没吃上。我说,“等九月葡萄熟了,你过来帮我摘葡萄。柿子熟了,你也来。”母亲说,“给楼上楼下邻居尝尝,自己能吃多少。”

柿子不会说什么,它的心事便结在一枚枚饱满剔透的果实里,任你采摘咀嚼。它貌不惊人,弱不禁风,但开花结果却不含糊,只奉献,不索求。在柿花满树的仲春想象圆满灿烂的秋天,乃至雪打灯笼点点红的寒冬,是何其浪漫何其幸福的事,看似遥远,其实,也就一眨眼的功夫。

午后,我在院里看书,忽然听见熟悉的叽叽喳喳鸟叫,只见两只白头鹎结伴飞来,在栏杆上立着,朝着我指指点点。我心上一喜,不知是不是那两只贪嘴的鸟儿,又回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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